僅停頓的時間,淅瀝的雨幕轉瞬變得湍急。
有那麼一瞬,沈清予甚至懷疑雨聲太大聽錯了。畢竟像他這種身份的人,似任何事物都如蝼蟻,更别說停下車說這句話。
但也隻有那麼一瞬,她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沱沱雨幕很快打濕了她的視線,車内男人視線仍是似有若無地落在她身上。
他姿态淡然,眼底遮擋的陰影幾乎看不出情緒。許是上位者自帶的氣質,又許是她下意識投去的濾鏡,比起先前的打量,這樣的眼神更讓人發怵。
沈清予下意識緊抿着唇角,垂眸望了眼四周逐漸加大的雨幕。
這種天氣車輛本就難行,而打車界面從先前開始便一動不動。
她不是沒想過另尋方法,可眼前這位林诏見了還得低聲說話,更别說最近因盜竊的事情,現在和品緣閣的關系很緊張。
就在她猶豫的間隙,段聿憬淡漠地瞥了眼,意有所指道:“雨夜山裡面保不準有什麼,這時候拒絕不是明智的選擇。”
山間的夜晚本就陰冷,随着男人話落的一瞬,沈清予明顯感到後背陰風吹拂。
下一秒,天空如被劃破一道口子,巨大的雷聲響徹整個山間,回蕩的空谷聲在這深夜格外滲人。
像是在印證他那句話。
呼吸莫名發緊,微擡的眸色再次撞上了男人淡然的目光。
長睫微顫,像是得到了應允,她挪動着腳步冒雨繞過另一邊上了車子。
随着車門合上的一瞬,靜谧的四周隻剩雨水拍打玻璃發出的悶聲,熱烘的暖風迎面吹來。
和外面陰冷相比,車内熱烘烘的讓人格外依戀,感受到身上寒氣正在慢慢消散。沈清予調整好坐姿,默默長舒着氣,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緩緩落下的心髒再次升起,她下意識攥緊手心側眸看去。
周遭光影昏暗,男人修長的身子幾乎完全藏匿在陰影裡。
段聿憬嗓音很淡,将手上物品往前遞了遞:“擦一下吧。”
眼神閃過迷茫,她垂眸望去,隻見闖入視線的除了男人黑夜裡青筋突起的腕骨,還有一件深色西服外套和一包紙巾。
像似想到了什麼,她立馬低頭看了眼,微弱光線下,幾近濕透衣裙緊緊貼着肌膚,白皙的膚色在衣裙的遮擋下像是蒙了一層薄霧。
若隐若現,更加迷離。
在看清那一刻,她大腦轟的一秒一片空白,眸色更是明顯閃過一絲慌亂。
一旁的段聿憬饒有興緻地望着眼前這一幕,不動聲色将手上的東西再次往前遞了遞。
他嗓音壓得很低,在這靜谧怪異的環境中,猶如空鼓:“夜裡涼,小心感冒。”
僅一秒,沈清予調整好情緒,伸手接過衣服披在身上。
泛白的指尖緊緊勾着衣角,她緊抿着唇角,聲音很低:“謝謝,段……”她頓了秒,想了想繼續道:“段二叔。”
視線收回,他說:“住哪裡?”
“啊?”沈清予慢半拍,小幅度搖頭:“不用麻煩,送我到山腳下就好。”
“這種極端天氣把女士一個人放在山腳下,不是正常人的做法。”他長腿交疊,慢悠悠側眸:“住址,都是順路而已。”
确實……
她沒再做無用的堅持,小聲說了住址,又補充道:“對面是廢棄的戲劇學院,放那裡就好。”
回答她的并不是身旁段聿憬,而是前方正盯着路況的司機。
漆黑的車輛耳邊再次靜了下來,身旁男人靜靜地坐在一旁回着消息,時不時電話打進來伴随着他低沉的嗓音,很快便結束了。
在這狹窄的空間内,她極力壓低自己的存在感,可窗邊涼意滲進總是忍不住朝中間靠。
她拿出手機在軟件上取消了之前的打車信息,剛準備退出後才發現男朋友在五分鐘前又給他發了條消息。
程旭哲:[雨下的太大,老師讓先回來。清予,你在辦公室等我一下,我現在回家開車去接你。]
手機微弱的光線折射在女生白皙的面龐,沈清予無聲彎了唇角,回道:[不用了,碰到一位好心人,他順路送我,估計半小時就到家啦。]
消息回完之後沈清予直接将手機收起,随後像是在想某種事情那般,目不轉睛地望向窗外飛快倒退的景色。
距離市區越近,路邊霓虹燈閃爍也更加刺眼。
到戲劇學院門口後時間将近過了四十分鐘,雨勢漸小,淅淅瀝瀝的雨幕在這黑夜宛如一層虛無的薄霧那般。
夜晚的街道空無一人,餘光悄悄瞥了眼剛挂斷電話的男人,眉眼間無故添了絲冷意。
她不敢大聲打擾,推開車門,攥緊破損的傘柄低聲道謝:“段二叔,今晚多謝您,這件衣服我洗幹淨還給您。”
段聿憬側眸,漆黑的眸色隐藏在晦暗的環境中。他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像是審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薄唇張合:“你叫什麼名字。”
沈清予輕聲應道:“沈清予。”
像似上天與她作對,話音剛呼出那刻,疾行的車輛從身後呼嘯而過,而她的聲音也随着被吞噬在刺耳的汽車尾聲中。
她頓了秒,重複着先前的話:“我叫沈清予,在品緣閣工作。”
段聿憬嗯了聲,視線收回不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