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斯年擡頭看過去,答應着起身,“诶,來了。”
他走到烤爐架邊,祁野遞給他兩盤烤和牛,一盤烤鵝肝燴飯,又端了一盤芝士流心巴斯克,最後倒了一杯草莓氣泡特調。
祁斯年硬是跑了三趟。
每一趟回來,阮傾雪都像是看到了救星。
祁斯年最後一趟倒是認出來了,主動把特調遞給阮傾雪,“傾雪愛喝草莓。”
顧南栀正是二十出頭愛撺掇的年紀,“大哥記得挺清楚。”
阮傾雪又偷偷踢了她一下。
祁斯年也給顧南栀一杯芒果汁,“這有什麼難記的,我還記得你愛喝芒果汁。”
楚萍的視線在他們之間打了個來回,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做哥哥的,關心妹妹們的喜好都是應該的。”
這被過分強調的兄妹關系,讓阮傾雪莫名不安。
她也不知道楚萍是不是那個意思,隻怕是自己又敏感多想。
顧南栀粗枝大葉壓根沒注意到,隻敲着手機給阮傾雪發消息:【你老踢我幹嘛】
阮傾雪回:【你不知道我踢你幹嘛?】
【他出國六年,你們倆就等了六年,現在回來了,當然是沖】
【我不管,以後喝喜酒我要坐主桌。】
阮傾雪發了個捂嘴表情包,收起了手機。
顧南栀轉頭看阮傾雪。
此時祁斯年剛帶着手套剝好一隻龍蝦放在阮傾雪碗裡。
顧南栀一臉磕到了的表情。
阮傾雪隻得悶頭吃飯,忽視掉那快壓不住的異樣氛圍。
許久不見的人就坐在她身邊,偏頭就能聞到他身上的薄荷氣息。
那杯草莓特調咕噜咕噜的在她口中,胸腔甚至心髒冒着氣泡。
春日燒烤聚會,大人們在一頭聊事業,小孩子在這邊閑聊,氣氛也還算是輕松。
這片山林屬于度假區,山清水秀,碧水藍天,一年四季都有人來這裡度假,算是清靜又不失煙火氣的地方。
祁家在這裡買了一套别墅,位于半山腰,夜晚能看見遠處燈火通明的繁華城區,也能看見山腳下露營或者天文觀星的零星光影。
仿佛脫離世俗之外,窺見繁華盛景,在俗世邊緣遊離。
吃過飯後,阮傾雪靠在露台邊接到了消息。
是北藝團通知面試通過的人,過陣子要進行去家裡和學校進行政治審查和背景調查。
通俗來講,就是未來的單位領導去家裡,通過跟家長朋友談話,了解錄取人思想狀态、生活态度以及成長背景,是否符合錄用資格。
去家裡……
阮傾雪擡眼看見人群裡的大伯父和大伯母,煩躁地移開視線。
他們本來就看不起她跳舞,她不太可能指望能從他們嘴裡聽出自己什麼好話來。
往年的确有人的家長說錯話,取消了錄用資格。
尤其是北藝團這種高級别單位,非常嚴格。
阮文霍喝得有點多,正催促安妮,“這兩天安妮在幼兒園新學了個舞蹈,安妮快表演給大家看看。”
祁安妮咬着蛋糕不太願意。
長輩們到了一定年紀,自動解鎖愛看小輩表演節目的愛好,頓時七嘴八舌地哄着,“安妮寶寶這麼棒呀。”
“是什麼節目,給姑姑們看看?”
阮傾雪正跟老師确認,是不是政審和背調一定要去阮家。
緊接着就被堂姐點了出來,“安妮喜歡跳舞,正好可以讓傾雪帶。”
大伯母附和着,“是啊,傾雪來教教安妮怎麼樣?”
“對,你春晚跳的是什麼來着?”
阮傾雪捧着手機沒反應過來。
大伯母崔鳳蘭見縫插針指責道,“長輩們跟你說話呢,還一直玩手機,别這麼不懂事。來,過來。”
阮傾雪屏氣,莫名被架了出來,又被當面指責不懂事,“我正好有點事。”
崔鳳蘭笑着,“看看,不叫她沒事,一叫她就有事。”
“哈哈哈,”有人附和着,“現在小孩都這樣,請不動,我們家那也是。”
屋内正在和祁安遠聊公司的祁野停頓了下,忽然間拍了一把正在看手機出神的祁斯年。
祁斯年轉頭對上祁野陰沉黑瞳,條件反射地坐直,“九叔。”
祁野提醒,“定的水果和茶點到了,你叫傾雪去拿。”
“哦。”祁斯年收起手機。
就在阮傾雪騎虎難下的時候,看見祁斯年從屋裡出來,笑道,“這麼熱鬧啊。”
他拉過阮傾雪,順便跟一衆長輩解釋了句,“叔叔伯伯們先歇着,定的東西到了,我們去拿。”
阮傾雪跟着祁斯年走到後院,離開了露台祁斯年就自然而然的松開手。
她手腕上卻仍然存留着那溫熱的觸感。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好像總是出現在她迫切需要的時候。
他們離開露台,祁野跟祁安遠從屋内出來。
祁野一來,露台上安靜了幾分,大家多少都對這位斯文矜貴的掌事人之一有幾分畏懼。
但祁野從未高高在上,安靜平和地坐在其中一個位置上,氣度溫沉,“傾雪定的粉玉車厘子和黑珍珠草莓空運過來,一會兒大家嘗嘗。”
祁安妮眨了眨大眼睛,“粉玉車厘子是什麼呀?”
其中有人也聽說了,“是今年農科院研制出的新品種,我也想定來着沒定上,傾雪怕是花了不少心思。”
祁明珊笑着碰了下崔鳳蘭,“瞧瞧,人家孩子剛剛真的在忙正事,你誤會人家了吧。”
崔鳳蘭尴尬地笑道,“我就開個玩笑逗逗她。”
祁野安靜地坐在旁邊,筋骨分明的手指轉了一下手腕上沉香手钏。
指尖沾染上冷沉香氣,深若寒潭的眸子波瀾不起。
别墅小廚房裡,祁斯年和傭人把冷藏泡沫箱搬到桌台上。
“哇,這個車厘子真好看。”祁斯年洗幹淨一顆遞給阮傾雪,“嘗嘗。”
祁斯年手直接伸到了阮傾雪唇邊。
這近乎喂食的親密舉動,讓阮傾雪不由得一愣,她看祁斯年那幹淨雀躍的神态應當是沒有多想,可是她在那一瞬間想了很多。
她始終不确定,他對她到底什麼想法。
猶豫的空隙,阮傾雪聽見了腳步聲還是用手接了過來。
粉玉車厘子香氣清甜,入口汁水充盈,阮傾雪點頭,嗓音很淡,“是好吃啊。”
祁斯年看了她一會兒,冷不防開口,“你心情不好?”
阮傾雪有些懊惱自己是不是有點太喜怒形于色,“能看出來啊。”
“不明顯,但你什麼我不知道。”祁斯年擦幹淨手,把剩下的交給傭人處理,“走,去閣樓陽台等我,我去給你拿禮物。”
阮傾雪被祁斯年推上樓。
閣樓陽台和露台不在一邊但離得不遠,阮傾雪站在陽台上等他,能聽見不遠處露台上長輩們的詢問聲,“傾雪怎麼沒回來?”
祁斯年幫她找了個妥當的借口,“她最近太累了,我叫她先去歇着。”
“傾雪最近是辛苦……”
阮傾雪放下心來,靠在陽台邊吹風。
這個視角很好能看到山澗之間點點星光和觀星隊來勘探的談話聲,聽上去他們來觀測流星雨的。
阮傾雪記得祁斯年對這些很感興趣,曾經在大學裡輔修了天文學。
還經常帶着單反進山專門拍攝各種各樣的天象照片。
阮傾雪曾經惡補過一陣子的天文知識,好能找到共同話題和他聊天。
但再美麗夢幻的浩瀚星辰,落到書本上都是複雜繁冗、枯燥無味的,她很努力地學過,但看過就忘。
後來她索性隻搜刮一些天文星象的新聞,發送給他。
祁斯年放下東西就快步跑上來。
上樓的時候突然“啪”的一聲關上了陽台燈。
四周一瞬間陷入黑暗,阮傾雪借着屋外淺薄的星光看他上來,莫名地緊張,“怎麼關燈了?”
光線昏暗自帶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氛圍,他走近的腳步聲愈發清晰可聞。
“給你看這個。”祁斯年走到她面前拿出來一個盒子。
打開之後,一團夜光星雲赫然出現在盒子裡,淺藍色的微光與裡面的鑽石相應,帶出細密零星的光點。
阮傾雪屏住呼吸,“這個好像你上次拍到的。”
“對,那張照片被意弗朗天文台收錄,我當時畫了一個夜光星雲項鍊,讓他們做出來了,好看吧。”
阮傾雪發自内心的感歎,“好看。”
祁斯年把盒子遞給她,“我也覺得好看。”
阮傾雪甚至覺得有點貴重,“就這麼給我了啊。”
她從黑暗中擡起頭,這才發覺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極近,近到能看見少年眼底淺淡的星光。
祁斯年那句原本輕松地,“本來就是給你的”硬生生隻說了一半就頓住。
視線相交,四周瞬間安靜下來。
連氣息都在悄無聲息地觸碰彼此。
毫無征兆地,閣樓陽台燈光大亮!
阮傾雪潛藏在心底那隐秘的心思仿佛也一并曝露在燈光下。
祁斯年突然撤開兩步,故作平靜地打招呼,“九叔。”
阮傾雪聽見祁斯年叫的人是誰,心頭微震,她轉頭看見祁野收回開燈的手。
他就站在那裡,濃稠如墨的黑瞳掩藏着未知的情緒,“抱歉,不知道閣樓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