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輕遙想認識姜元,從上輩子就想認識他了。
世家之間衣帶相連,姻親關系錯綜複雜。秦氏身為神族後裔,穩坐仙靈界第一世家的交椅,自是人人都與其締結姻親的香饽饽。
但若論起近千年間與秦家結親最多的世家,非姜家莫屬。
秦家如今的大夫人,秦倚白的母親,便是來自姜家的小姐。
與主支子嗣素來稀薄的秦氏一族不同。姜家沒有主支和旁支之分,所有子嗣長到五歲,都會被接入中州進行一視同仁的培養。
英雄不問出身,家主之位更是十年一換,強者上任。正因如此,姜家的子弟在中州的一群酒囊飯桶中顯得格外優秀,各大仙門中都有來自姜家的佼佼者。
姜元就是其中一位。
他出身姜家旁支的旁支,卻能在競争中脫穎而出,成為家主的候選人之一。如此人才,偏偏處事低調,從不張揚。一手來無影去無蹤的如意扇,讓他坐穩了仙盟十二洞主之一的寶座。
最關鍵的是,他有一顆世家子弟少有的、明辨是非的君子心。趙家之難發生時,幾乎仙盟内的所有人都認定是暄夫人與魔修勾結時,是姜元站了出來替趙家申冤。
不過,那都是趙輕遙後來才知道的事了。
她知道有姜元這個人時,姜元早已死了。
她還沒來得及向他道一聲謝。
姜元是個難得有良心的人,趙輕遙很感激他。但今生已發生變故的事情太多,至少此刻,是敵是友暫未分清,她不能把自己的身份告訴他。
黎明珠的身份讓她這個正主來借上一用,算不得什麼欺騙和冒充。
“這樣說來,你是雲掌門新收的那位弟子?”姜元看似有些訝異。
趙輕遙移開視線:“和姜公子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比我想象中的要厲害許多。”姜元輕歎一聲:“怪不得你剛剛看到這家夥的臉,便那般生氣。”
趙輕遙未再多言。
她的确生氣,是在克制了再克制後,才壓制住了自己想把狐妖砍死的沖動。這妖孽化作雲渺渺的模樣害人。既是看不起雲弄潮,又是……
侮辱了雲渺渺。
恍惚間,她仿佛又看到了那縷被困在幽渡河中的白衣倩影。初生薄日之下,亡魂垂着即将要流幹的淚,試圖将趙輕遙沾滿鮮血的手放在自己快要消散的半透明的臉上:
“輕遙,你要記住我的樣子。”
“若有一天你需要,就換成和我七分像的模樣,去璇雲仙宗找我的爹爹。”
“他一定會幫助你的。”
從回憶中抽離,趙輕遙手中的劍猛地顫抖了一下,怒火更盛。她垂頭看着眼前瑟瑟發抖的狐妖,隐忍着開口:“快點交代。”
狐妖哭喪着臉,娓娓道來:“我本是蓬萊州山野的一隻普通靈狐。三年前神魔之墟的裂縫在蓬萊州出現了一次,我吸入不少魔氣後,後來才化身妖獸。”
“蓬萊州來往的修士衆多。我那時未開靈智,又腹餓難耐,隻不過是去吃了一次人,就被抓了個正着。”
“後來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我也不記得了。那位抓住我的大人讓我來此處侍奉地仙娘娘,将功補過。凡有人來參拜,就一定要讓他們對着娘娘許完願才能離開。若那人不肯向地仙娘娘許願,還想拿其他的東西走,就是對神明不敬……”
狐妖偷瞄着兩人的臉色,吞咽了一口口水:
“我便可直接吃掉肉身。”
有點惡心。
趙輕遙皺起了眉頭。她不是不知道妖獸吃人,可這話從成了人形的妖獸口中說出來,總讓她感覺到渾身爬滿了雞皮疙瘩。
姜元凝視着趙輕遙極其嫌棄的神情,忽而淡淡出聲,轉移了話題:“滿口胡言。地仙娘娘是神明遺魄,怎會在這魔氣盛行的地方讓人供奉?”
狐妖臉色抽搐了一下,望向姜元的表情變得異常古怪:“那我就不知道了。”
“至于那張美人面皮,也是那位大人送給我的,我真的不知道會和掌門千金的臉長得一模一樣。你們放心,我之後定不會再用了,不會再用了。”
“地仙娘娘的廟宇就在村口前方的榕樹下,你們可以自己去看看。”
狐妖狡猾,說得話真假參半,沒一句話可令人完全相信。
是塊難啃的骨頭。
但趙輕遙已經逐漸失去了剩餘的耐心,不想再和這個狐妖多廢話一句。她側身瞄了一眼姜元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直接發話:“你能綁嗎?”
一炷香後,兩人站在一間空空如也的農舍内,四目相對。
姜元很是配合,綁架的手法十分到位。狐妖被姜元的捆仙索五花大綁着塞入屋内,嗚嗚咽咽地發不出任何聲音。
“黎姑娘此次跟随雲掌門來試仙峰,便是沖着第八峰來的?”
落灰的兩把藤椅已被姜元擦拭了三遍,亮得發光。趙輕遙站在藤椅邊,直視着姜元的眼睛,遲遲未落座:“姜公子難道就不是嗎?我之前倒不知道姜公子喜歡打聽别人的事情。”
夾槍帶棒的話剛出口,她便有些懊惱。
姜元前世幫趙家說了話,她還沒來得及對他道謝。今生再遇,她理應對他态度好一些,不該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