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繡啟唇,想提醒她莫要讓姑娘為難,可終究是沒說什麼。
蝴蝶之事雖古怪,終究沒有禍及到人身上,現下也隻能不去往鬼怪方面想。菱絮輕歎一口氣,她心裡早就有主意,便是麗珠不提也要說。
“今夜你們二人都留下,那些辟邪的東西也給婆子小厮們分去一些。記得要叮囑他們夜裡關好門窗,最好是睡在一處,都警醒些,莫要睡得太死。”
她定一定,繼續:“兇手究竟是人是鬼如今都沒有定論,這幾日我們都要小心些,若後面都沒有事情發生最好,但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一會兒把外間的東西都搬到屋裡來,爐子也燒上,若是鬼不必怕,若是人……就隻能靠我們自己了。”
麗珠驚奇:“若是鬼怎能不怕?!姑娘又沒見過鬼,怎生如此淡定?”
菱絮想說見過,不知見一面,夜裡夢裡天天都見,任誰與屍山血湖夜夜相對,恐怕也能堅強些。
何況還有玉佩,可惜這不能說出口。
她刻意輕松地笑:“你和彩繡忙了一下午,又是朱砂又是柳樹,再來十個陶風閣都要被你們塞滿了,鬼見了都要繞着走,有什麼可怕?”
這麼一說,麗珠當真被哄住,霎時間也放松些許,滿屋子的草樹香給她不少安全感,她抱上剩下的樹枝,出門去辦菱絮交代的事。
唯有彩繡,她是知道的,想說什麼又不能說,隻能默默将裡屋在查探一遍。
今日早早就熄了燈,三人睡在一處。
所幸菱絮的拔步床夠大,躺下三個姑娘綽綽有餘,她們找出最大的一床被子,把三人都籠進去。
今晚陪着她的是從小一同長大的玩伴,情如姐妹,大約也是這世上最愛她且唯二愛她的人,如今她們一左一右将她守在中間。
初秋的夜裡冷,菱絮卻覺得極為溫暖,連帶着白日裡母親那裡的一點兒不快也都散去了。
從前菱絮認為這拔步床像籠子,困住她的一生,今日她卻慶幸起來,三面圍擋,簾子垂落,仿佛将她們三個護在裡面,十分安全。
彩繡十分老實,一動也不動,麗珠不太安靜得下來,能看出她已經在忍了,翻身的動作盡量放輕。
菱絮本也沒什麼睡意,有些想笑,小聲問她:“睡不着?”
麗珠像是終于忍不住,一把抱住她手臂:“姑娘,麗珠害怕,一閉上眼睛就……”
菱絮偏頭,又問外側的彩繡:“你怕嗎?”
終究是十幾歲的姑娘,遇上這種情況怎能當做無事發生?隔了一會兒,也輕輕嗯一聲。
“好吧。”菱絮坐起來:“老太太處和母親處不需要我請安,陶風閣都是我們自己人,明日裡不必早起,若睡不着就坐起來聊聊天,聊困了再睡,屆時就顧不上害怕了。”
麗珠登時有了精神:“彩繡新買來的絲線我帶到裡屋了,我們可以繡手帕。”
彩繡也說:“我也備了點心和茶水,這就去端來。”
這個拿些上來,那個也拿些上來,最後甚至搬了個小幾到床上,堆得熱熱鬧鬧。
燭火映照在三人臉旁,恐懼似乎都被驅散了。
“若是一會兒我忽然睡過去,你們不必管,有事把我叫醒就好。”
上次已經知道了,不睡會被洛承寂強拉入夢,興許今晚他等不及又會做同樣的事,要提前給二人打好招呼,免得吓到她們。
然而惡鬼的心思她揣摩不透。
三人聊了半宿,吃吃喝喝,說些開心事兒,這夜裡十分平靜,到後半夜,三人都熬不住,靠在一起很快就睡着了,誰也沒功夫亂想。
呼吸漸沉,菱絮緩緩沉入夢鄉。
恍惚間已沒了自己的意識,她穿着绫羅綢緞織就的華服,環佩叮當,站在一個很大的庭院裡,院落修建得相當古樸,竟像是前朝所制。
院子正中有一條向下的道路,夢裡是黑夜,路的左右都挂着大大的紅燈籠,一路照到幽深黑暗中。
她不知自己姓甚名誰,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仿佛本就應該在這裡。
拾級而下,這段路走了很遠很遠,路的盡頭出現一間屋子,門内亮着光,門上挂着數十把大大小小的鎖,一層又一層,長長的鎖鍊極粗,一圈一圈幾乎圍起了整間屋子,怪異非常。
菱絮摸出不知何時出現在手裡的鑰匙,頗有耐心,一個一個将那些鎖都解開。
最後一道鎖鍊接下,她推門而入,看到一個身穿紅色喜服的女子戴着蓋頭坐在床邊,鳳冠霞帔,極盡華麗。
那對纖長細嫩的手染了丹蔻,正抱着一隻蘋果。
湊近了聽,她口中哼唱着什麼,不成曲調,卻是歡快的。
這位新嫁娘定是滿懷欣喜的,菱絮心生寬慰,問她累不累,餓不餓?女子不答,顧自哼着歌兒。
菱絮想,這麼大的蓋頭,肯定憋悶得慌,遂上手将那礙事的東西掀開。
一張極美的面容出現在眼前,螓首蛾眉,目若春水,唇如激丹,面含羞怯。
那是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