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南隻能退而求其次，問他叫什麼名字。

“溫予酒。”

小朋友聲線稚嫩，大概還未經曆變聲期，内裡的冷意卻怎麼也藏不住，蒼白着一張臉，徒增幾分脆弱的味道。

靳南看的心軟，見對方也沒處去，便和景昔白商量他們倆先照顧幾天，把孩子一個人扔在醫院也不好。

景昔白說不過他，隻能把溫予酒接回店裡養了幾天。

回想到剛認識那幾天，靳南就忍不住發笑：“而且那小子什麼都不愛說，就愛擺個臉色跟所有人表示自己心情不好。”

他抿了一口果茶，“非得等昔白忍不下去要動手教育他的時候，才舍得開一下口。”

江楓想起周五那晚，景昔白的那句“我看你是找揍了”，估計也是讓溫予酒氣到了才會這麼說。

“不過他很快就改掉這個性子了，”靳南露出惋惜的神色，“後來就不會擺臉色了，天天挂着那張笑臉，裝個沒事人一樣。”

靳南對着江楓笑說：“看着是不是很煩，又拿他沒辦法？”

确實如靳南所說，江楓對溫予酒的笑臉沒轍，要是問他成天到晚在笑什麼，對方又會反問難道不能笑嗎？

以前江楓不知道溫予酒為什麼要常常擺出笑臉，他們碰見的次數也不多，便沒有細想。

直到同班又成為同桌，江楓看見溫予酒臉上的笑容就會覺得煩躁。

應該是認為溫予酒挂上笑意的模樣看上去實在太過虛僞，才會出聲怼他。

那天也是江楓第一次見到溫予酒愣怔的表情，像是沒料到會有人跟他這麼說。

後來他和溫予酒獨處時，就沒再見過對方擺出笑臉。

江楓沉默着沒回話。

靳南或許沒打算聽到他的回答，自顧自的說：“之後我和昔白有問過他家裡的情況，他都說沒什麼，最後跟我們說，他自己會解決好的。”

“當然說這些不是想增進一下你們的感情，”靳南自己先笑了出來，“隻是覺得你們兩個情況還挺相似的，所以把他拎出來當個工具人作為例子。”

“人生還是你們自己的，我們沒有權利幹涉左右，所以沒必要因為和自己沒太大關系的事情費神。”

“雖然這些也是其中一種阻礙，但也不要被阻擋太久。”

靳南讓江楓提前下班了。

江楓按照原計劃在周邊閑逛，最後在江邊的台階坐下，盯着江面發呆。

他發現最近很多人都喜歡跟他說大道理。

學校的教務主任、他的班主任，還有靳南。

每個人都在用似勸非勸的态度找他聊天。

不對，主任是真在勸說他。

江楓對于這些并不反感，但聽多了也覺得厭煩。

他不是不知道，隻是還沒考慮好。

做完了，下一步呢？

其他人期盼的結果等到了，那他期盼的結果應該是什麼？

江楓原以為自己已經考慮好了，考個好成績、成年後立戶，可才邁出第一步，發現前路依舊一片大霧，後路也被堵個完全。

他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下子燃起抽煙的念頭，江楓剛要伸手摸口袋，又想到剩下的那幾根已經在昨晚被他解決掉了，今天還沒去便利店買新的。

他坐在原地不大想動彈，陸陸續續又有扛着釣魚工具的人坐上台階，往魚鈎上挂餌料。

附近的空台階随着時間走來很多人，又不斷有人離開。

江楓依舊坐在台階上一動不動。

有魚在水底朝水面吐出泡泡，江水湧浪撲到上幾層的台階，江楓縮了一下腳。

從他剛來就一直待在原位釣魚的大叔，在此刻也收起魚竿準備離去。

深夜的涼風鑽進江楓的脖子，皮膚受到刺激泛起疙瘩，他也處于靜止的狀态。

直到月亮被雲層隐去，江面不再發亮。

男孩子終于舍得起身，一步一步朝家的方向走。

江楓感覺到自己這幾天的狀态很差，索性跟唐德請了三天假，悶在家裡睡大覺，連許陽給他打電話也沒接。

窗簾被他拉得嚴嚴實實，不留一絲光，醒來也不開燈。

家政阿姨也不知道孩子是怎麼了，叫了兩聲讓他出來吃飯得不到回應，隻能留張紙條提醒。

江楓就這麼窩在被子裡，不碰手機也不碰電腦，就連音樂也不放，偶爾半夜從夢中蘇醒，便撈起桌上新買的煙去陽台抽兩口放空。

接着又躲回被子裡。

倒是咖啡店的兼職照常，江楓隻工作不聊天，點到名字才會回應那麼一兩句。

終于許陽看不下去，找上門。

門鈴響了十幾次，江楓才掙紮着從卧室爬出來去開門。

跟着許陽一起來的還有何念念和吳越祺。

兩個人見江楓開了門，一下子撲上去，一個人擁住他，一個人抓着他的手臂。

室外已經降到十度，兩個人都穿上偏厚的外套，江楓還是一身夏季睡衣，被捂得冷熱交替難受得不行，猛拍吳越祺的背讓他放開自己。

何念念在旁邊淚眼汪汪：“江少你别想不開啊！”

江楓：“你找打吧？”

他把三個人請進家裡，又從冰箱拿出幾罐果汁一一遞過去，才扯入正題：“找我做什麼？”

許陽說：“看你死了沒。”

江楓面無表情：“還沒。”

何念念還是一副淚眼汪汪的樣子，眼圈紅紅的看上去像真哭過一輪：“江少，小考試而已，你不要太放心上！”

江楓：“……？”

這孩子說什麼呢，他怎麼聽不太懂。

吳越祺也接腔：“楓哥我永遠支持你！”

江楓：“……？”

你他媽又跟着說啥呢。

他一個沒接話，許陽望了非得跟着他一起來的兩個人一眼，問：“你最近在家幹什麼？”

“睡覺，”江楓這回接上了，“沒自閉，沒憂郁。”

何念念一臉不相信：“真的嗎？”

江楓瞥她：“那你以為我在家幹什麼？”

“……”何念念閉嘴了。

許陽說：“明天回學校？”

他請了三天的假，又趕上周末，足足睡了五天，不回也得回。

江楓點頭：“嗯。”

許陽說：“這幾天發了四套試卷，回學校記得寫一下。”

吳越祺在一邊閑不住：“楓哥楓哥，溫神也給你留了三套試卷，讓我過來提醒你記得寫！”

“……”

還以為除了許陽，都是來慰問，江楓收回自己心底的那點似有似無的小感動，擡手朝大門一指。

冷聲說：“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