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予酒盯着窗外那一大片的紅。
十月,溫寄滿生日的那一場宴會,他的哥哥同樣是一身和紅色相關的西裝,進入宴會廳就奪走了所有人的視線。
來參加宴會的人都誇贊他的父母好福氣,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出衆。
溫予酒看見溫裘隻是笑了笑,對他們說予酒還需要繼續努力,之後的内容便一直圍繞着溫寄滿。
他落在父親的身後,聽着大人們攀談,就連溫寄滿也端着酒杯加入他們的話題隊列,隻有自己依然舉着果汁。
在這場宴會顯得格格不入,卻因為有着溫家的身份,又沒那麼突兀。
他似乎站在一切之外,卻又置于一切之内。
往前一步就可以融入,倒退一步就會完全脫離。
卻隻有溫予酒自己清楚,他被困在原地無法動彈。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被罩在玻璃罩中。
氧氣随着時間慢慢減少,直到呼吸不上,才恍覺自己應該逃離這裡。
但能夠抵抗的力氣也随之減弱。
“哥們?”
“學霸——”
“溫予酒。”
溫予酒猛地從思緒裡抽出,還沒來得及應聲。身邊的男孩子看見他回神,就抓着兩張試卷湊過來,用筆指着其中一道填空題,問他應該怎麼算。
他的動作快,帶來一陣很小的風。
清涼的氣味融入空氣裡,連帶氧氣一起進入溫予酒的鼻子。
他嗅到很淡的薄荷味,和風一起。
前一刻的晦暗瞬時被這一下的驟然驅散。
冬令營的日程正式确定在三号,剛好是周五。
溫予酒在自習課被喊去辦公室,和賀知川一起聽唐德的賽前激勵,回來又繼續給江楓翻找需要他在周末完成的題目。
他特地買了兩套新的真題,專門從裡面找合适的題目讓對方做。
男孩子知道後非常誇張的說了一句溫老師真盡責破費了,又接受的理所應當。
江楓已經習慣溫予酒的節奏,在一旁等待着他的課後作業,發現溫予酒越畫越多,疑惑道:“周末不用上課嗎?”
溫予酒又勾上一題:“你想上?”
江楓猶豫了一下,點頭:“有點。”
原先就因為溫予酒突然要參加競賽班,他自己又去兼職,說好的晚自習補課計劃直接被打亂。
上星期江楓又突發奇想請假,雙方都有空的周末被他用來在家裡睡大覺。
期中考的日期雖然還無從得知,但眼下已經是十一月,估摸着也快了。
江楓還不知道補習的成效。
溫予酒說:“想上也沒空。”
今年負責承辦的是鄰市的一所高校,他放學就要跟着安排的大巴過去。
江楓看他一眼,沒多說什麼。
他們要去參加冬令營的事早在聯賽成績出來就傳遍了整個班,平常也會有人談論,他也不是不知道。
瞧着溫予酒一時半會也畫不完題目,江楓索性俯下身用這個空子補覺,距離放學還有一節課。
把江楓能力範圍内能做出來的題目圈了個遍,溫予酒整理好試卷扭頭正準備遞過去,發現對方趴在桌上看起來像睡着了。
他的焦點落在江楓翹起的一小撮頭發上,繼而往下移。
溫予酒看見之前從未注意到的,對方左耳有一個不明顯的耳洞。
沒有戴耳釘。
他剛要往前伸的手一頓。
周圍的同學都在認真做自己的事情,唯一會和他對上目光的人,此時正趴在桌上。
又或許沒有睡着。
但沒有人注意到溫予酒,也就沒有人知道他現在是什麼表情。
溫予酒的指節無意識施力,繃緊泛白,又很快松開。
他把手上的試卷蓋到江楓的腦袋上。
趁着人沒反應過來,溫予酒低下頭,對趴在位置上的男孩子說:“給我加個油吧,江楓。”
他垂着眼,睫毛比往日看上去還要長許多,遮蓋住眼底的情緒。
江楓沒有擡頭。
不知道對方突然發的什麼瘋,但他一回學校就開始高強度做題,這幾天的神經一直繃得很緊,難得找到時間放松。
江楓不打算跟他浪費時間,悶在臂彎裡順着溫予酒的話開口:“加油。”
他們之間又短暫落入寂靜,紙筆的摩擦聲裡,江楓似乎聽見了對方輕淺的呼吸,還有明晰的心髒跳動。
刻意朝他的方向靠近的人像是沒料到他的回應,靜止不動愣了很久,才慢慢撤回去。
耳邊的心跳聲也随着他的主動撤離漸遠,直至消失不見。
江楓好像聽到了一聲謝謝,輕到讓他覺得隻是幻覺。
他的視野被自己的臂彎完全遮蔽,某個瞬間升起要擡頭看去的沖動,瞬息又消散。
無處尋覓的聲音降臨江楓的耳朵,對他輕語。
下一次睜眼,溫予酒已經離開教室。
講台的人正大喊着快點交試卷。
方才的一切都像是他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