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予酒，大半夜不睡覺看月亮？你還挺有情調。”

溫予酒聽見聲音回頭，那時候他還沒開始僞裝自己，神色冷淡，卻帶有一絲迷茫，似乎對自己的狀态也有點不理解：“哥，我睡不着。”

旅行計劃臨時擱置，景昔白和靳南在天亮後就帶他直奔最近的醫院，在導診台聽取意見挂了睡眠障礙科。

醫生問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景昔白和靳南站在溫予酒身後，等着他回答。

溫予酒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實話：“一年前。”

正好是遇見他們的時候，景昔白聽得皺起眉頭，靳南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那一般是幾點能睡着？”

“四、五點左右。”

“在家的話自然醒是幾點呢？”

“八點九點。”

接診的醫生聽到也是微微一愣：“持續了一年嗎？”

溫予酒表情不變。

“對。”

小朋友被帶去做心理測試的時候，景昔白留下來和醫生進行了簡單的聊天。拿到的結果單先是靳南看過，然後是景昔白看過，最後回到醫生手裡。

“他現在是有輕度抑郁，還有中度焦慮，我先給他開一個月的藥，大概會在兩個星期後起作用，”醫生邊寫單子邊對他們說，“一個月後來複診。”

因為他當時年紀小，醫生沒說不能喝酒的注意事項，但靳南拿到藥後看到了，便指給景昔白，讓他打消想給溫予酒喝酒的念頭。

後來溫予酒也沒怎麼碰過酒精，喝咖啡也是在擅自停藥才開始的。

“啊，抱歉，”沈星聽他這麼說有些不好意思，畢竟自己還倒了一杯遞過去，聞言把那杯酒拿回來，左右看了看，瞄準到坐在斜對面的江楓，“欸，江楓——”

手剛伸到烤韭菜的位置，江楓就聽到有人喊他，迷茫的擡頭：“啊？”

沈星把手裡的酒杯遞過去：“來喝酒。”

他這會兒吃得差不多了，也就沒拒絕，起身把酒杯接過來，看了一眼：“什麼意思，要跟我玩遊戲？”

劉冉說：“不跟你玩，就是給你喝。”

“哦，你們人真好，”江楓一口把酒喝完了，又重複了一遍，“你們人真好。”

沈星吐槽他：“你求生欲有夠強的，這都要誇兩句。”

江楓沒客氣：“我也覺得，看起來這杯酒本來是不打算給我的。”

他的酒量在群聊的時候就被吳越祺曝光了，而沈星遞給他的那杯酒，量并不多，半杯都沒到，看着就是打算給誰嘗一下。

江楓擡眼往女生那邊看過去，一眼就看到沈星旁邊，又低頭吃起來的溫予酒：“不會是給學霸準備的吧？”

班上很多人都喊溫予酒學霸、或者學委，江楓便跟他們一起喊。

沈星笑着承認了：“對啊，不過學霸不想喝，就交給你處理了。”

其他幾個男生玩遊戲已經玩嗨了，桌底擺了三個空瓶，沈星隻能找上還沒開始喝的江楓。

江楓感歎了一句：“我真可憐。”

沈星：“那再給你倒一杯。”

“你也可憐我？”江楓說，“本來就是給你們喝的，不太好。這樣……”

他突然起了點壞心思，“你讓溫予酒喝一杯，我就不可憐了。”

話題又轉到溫予酒身上，話題本人在注視下緩緩從碗裡擡頭：“……？”

江楓對着他說：“喝一杯嗎？保準好喝。”

他的眼睛亮亮的，一點沒有要藏起心思的打算，看到溫予酒朝他望過來，甚至勾起笑容。

還向何念念要來那瓶酒，親自倒了半杯的量。

似乎笃定了溫予酒會喝這杯酒。

他們一人待在一個角落，正好能形成對角線，而且距離最遠，遞酒也需要借助其他人幫忙。

江楓問：“喝一杯？”

這麼多人看着他，拒絕也不好拒絕，溫予酒在心底歎了口氣，終于還是接話：“可以，但喝了對我有什麼好處？”

“好喝啊，”江楓理直氣壯，“好喝才推薦給你，你試一口，不好喝我幫你喝完。”

高一溫予酒路過辦公室，經常會聽見裡面的老師聊帶的學生，出現次數頻率最多的便是江楓，老師們都說他不好控制。

他想着為什麼教課會扯到不好控制上，後來又見過江楓被教務主任和唐德聯手勸回教學樓的一幕，有了點頭緒。

現在被男孩子勸着喝酒，溫予酒開始贊同起老師們的話。

——确實不好控制。

他把那杯酒接過來，粘在杯壁的小氣泡還在一個接一個往上竄，酒中帶着的檸檬味很好聞。

女生們都盯着他看，就連對面本來還在起哄，讓姗姗來遲參加遊戲的江楓多喝兩杯的男生們也噤聲，齊刷刷朝他看過來。

還是賀知川先做出了反應：“哇哦。”

接着一個兩個：“哇哦~”

而慫恿他喝酒的罪魁禍首，在剛才被男生們拽了過來，此刻正好站在最佳觀賞位，也就是他的正前方。

在平時，無論溫予酒做什麼也不會有人起哄，就算考試分數很好，大家也隻是悄悄誇兩句，不會讓他聽到。

哪怕他經常挂着笑容，溫和謙遜有禮，會給對他說話的人回應，但依舊沒有人能忽視他身上帶有的，若有若無的疏離感。

但從運動會結束，開始有人在班群裡cue他，問他會不會來聚餐。中午的那通電話，吳越祺也在旁邊跟着賀知川一起喊他。沈星和葉柒梨也主動和他說話。

他想到江楓回答他，為什麼會幫他報名的那個下午。

男孩子大概是頭一次說出自己的想法，耳朵尖藏不住事兒，直接染了點紅，說話也有些吞吐：“……想讓你認識一下班裡的人。”

溫予酒抿了第一口。

檸檬的酸澀清香混着酒精和氣泡感，湧進他的口腔。

江楓正笑着看他。

第二口，溫予酒喝完了剩餘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