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陸住院第二天,袁文倩就偷偷到研究所去探望過,她甚至鄭勇調查這起投毒案有多麼謹慎,所以出行都沒有利用公共交通,徒步走到景區然後打的黑車。她在去之前雖然想象過商陸會是什麼情況,但實際看到,還是會覺得心疼。
她一個外人都覺得心疼,更不要說薤白了。袁文倩就連跟他打招呼都很輕,怕驚擾到他,也怕他從僅剩不多的精力當中分出一部分給自己。
司半夏和吳英澤也在場,袁文倩發現那兩個人看起來比薤白還要更疲憊,像是經受不起現實的打擊,一天一夜就老了十歲。
“倩姐怎麼也來了,聽勇哥說的嗎?”意外的是薤白的語氣一如既往,仿佛沒有發生什麼事,與袁文倩打招呼的時候還帶着一點笑意,“不過謝謝你來,我本來是想叫你過來的。”
袁文倩驚訝地眨了眨眼,感覺自己被重用了,心情有些激動:“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目前商陸他們出事的消息,完全處于封鎖狀态,沒有任何一家媒體知道情況。”薤白轉過頭對袁文倩他們說,“我知道這恐怕是張總那邊的想法,但是事到如今,我們的靠山不僅不能給我們提供保護,甚至反過來需要我們去幫忙兜底。這算什麼靠山,與其那樣,不如不再靠他們。”
薤白沉穩的語氣反而把袁文倩激出一身雞皮疙瘩,司半夏和吳英澤也一改死氣沉沉的表情,四個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确認彼此的決心之後,袁文倩問:“好,你打算怎麼做?”
“我想要把這件事的熱度炒到最高,我要讓人人都去讨論這件事,要把這件事的社會影響推到史無前例。”薤白眼神中閃過一絲狠意,但很快他就調整過來,回過頭看了看還在熟睡的商陸,用手摸了摸商陸的手指,“但是,就單純把事實報導出來,恐怕達不到那樣的效果。仔細想想,又有多少人真的會在乎所謂的學術糾紛或者是權力之戰,反正如果是我的話,作為局外人,我不會在意。”
“所以如果想要熱度,這件事要加以修飾。”袁文倩非常認同,“我們可以把投毒者的投毒原因說得更八卦一些,更容易引起男女老少的注意。”
“世界級數學家,頂級的研究性學者這些頭銜,高大上得有點兒不接地氣了。而且陸陸本身也長着一副不怎麼接地氣的樣子,甄教授更是渾身都帶着生人勿近的隔絕氣場。說句不好聽的,他們都不是凡夫俗子,很難引起全年齡段、全階級的注意。”吳英澤發愁地說,“除非……”
“你也是凡夫俗子,當初到底是怎麼就對商陸死心塌地了來着?”司半夏扭頭看着自家老公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想到什麼就說出來。”
“對,我是想說,除非就按照我當初被上套的思路。”吳英澤雙手摩挲着,“你們可能都不覺得這是個事兒,但是我當初也算是内心掙紮了好長時間。其實陸陸是同性戀這件事,真的很難被人接受。他大張旗鼓地出櫃幾十次了,直到現在還是有大部分路人粉都不知道他是gay,他還有伴侶。哪怕你們在央視公益廣告上同時出現,大家也都不會想太多。”
“好主意啊。”袁文倩很不見外地拍了一下吳英澤的肩膀,“我們可以把這個話題往誇張了說,越扯淡越好,就說投毒的人是對整個同性戀群體有意見,這次投毒隻是他計劃中的第一步,他的目标是讓同性戀在世界上消失。然後小白作為受害人的伴侶,出鏡來幾滴眼淚,争取來一部分人的同情心。隻要我們能持續制造出反對派和支持派尖銳對立的局面,剩下的隻需要交給那些不明所以的人去撕逼就好。”
司半夏躍躍欲試地站起來支持:“此前這個話題都被有意的壓制下去,就算是發生類似的争執,也會被相關部門扭轉成其他原因。這一次我們就硬推到底,把這個所有人都過敏的話題拿出來大大方方地說道。網上的人罵得越嗨,話題就越熱。他們罵得越髒,就越會有人站出來反駁。”
“但是這件事還是有很高的風險,萬一有些不明所以的同性戀群體本來想要過安穩的日子,結果因為這一次的熱潮而被迫出櫃,受到了群衆的抨擊,無法承受,選擇了一些傷害自己的行為什麼的……”吳英澤摸着自己的良心,小心翼翼地對已經是熱血沸騰的司半夏和袁文倩說。
“畏手畏腳還幹什麼大事,我們又沒說要做一件好事,我們要做的是惡行,你要先搞明白。從今往後我們做壞人,都要做壞人了還擔心别人幹什麼。”袁文倩立刻怼回去。
“感覺你想做壞人想做很久了啊。”吳英澤有些無語地說。
“小白,你覺得呢?”司半夏詢問着薤白的意見。
薤白沒有異議:“好,那就做吧。把控數據這方面我們沒有任何經驗和技術,想要持續發酵,需要大量媒體的配合,也需要相關部門給開綠燈。我們要做這件事,就要先申請。等到商陸他們的情況徹底穩定下來之後,那時張總說不定會叫大家湊在一起商量這次的事故要如何收尾,如果能有那樣一個場合,我們就讓他們明白我們想做的事情,無論如何都要讓他們同意。”
事情正如薤白的預料,張航果然提供了大家一起溝通的機會,袁文倩也就把他們一起合意的結果轉達給張航。
當他們把“引發不同性向之間的戰争”這個想法說出來的時候,本以為會遭到反對,沒想到一屋子人紛紛露出沉思表情,看上去是真的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
首先給出态度的是鄭勇:“其實這個想法不算荒誕,投毒那哥們兒确實也說了他看不爽商陸和蒲薤白公然摟摟抱抱。記者采訪他的時候,可以引導他說出這方面的想法。”
“相關部門我去周旋。”常山也表示贊同,“反正小韓肯定也會配合,這都不是難事。主要是鏡頭語言,你們要真的想要勾起群衆的同情心,光靠哭一哭賣個慘是不夠的。”
“這方面光影做得已經很成熟了,我去把公司最好的團隊調過來做個緊急案件。”趙問荊也準備出份力。
“媒體那邊我負責吧,正巧最近也在做這方面的業務。”陽起石歎了口氣,“但是說真的,你們真覺得這是什麼好辦法嗎。且不說現在有人盯着商陸他們不放,把這種明擺着就不會被允許的敏感事件拿到陽光下來說……我不覺得中國可以把這件事光明正大地拿出來讨論。”
“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啊,如果是人人都覺得正常的事情,那還怎麼引起議論。越是讓他們覺得上不得台面的事,越容易操作。”袁文倩态度很堅決,然後擺頭看向張航,“你們公司的技術可不可以借用,幫我們個忙,炒炒熱度什麼的。”
張航歪了歪頭:“你們操作,自然就會有系統在暗地裡幫忙,白小一就是專門幹這個的。”
“你不反對嗎?”陽起石覺得不可思議,他是全場在國外呆時間最久的人,按理說思想也是“自由”過頭的那一個,但現在他居然是唯一認為這個行為很危險的人。
“沒什麼好反對的,越是這種讓人摸不到頭緒的反擊方式,越容易讓他們找不到對策。你們可以幹得更誇張一點,把當年莫名其妙就自殺的那些公衆人物都拉出來,橋文亮,沈峰,把他們也都貼上同性戀的标簽,重新炒作一遍。”張航甚至給出更邪門兒的方向,“那些人的死因肯定也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不過真相也絕不是同性戀遭受打擊這麼單純,就是這種莫名其妙的解讀,才會讓背後的人不敢輕舉妄動。好,你們就按照你們的做法去做,我這邊的計劃也提前說。我是想要找到一個足夠可信的卧底,安排在侯慶的身邊,這個距離可近可遠,但要讓侯慶信任。”
張航說完,會議室裡的人都陷入沉思,他掃了眼大家的表情,然後說:“想必你們也明白我為什麼叫你們來,這件事隻有真正利益相關者才能去做,侯慶的仕途你們多少也清楚,那是從基層爬上來的人,無論多少人說他牆頭草,也不會動搖他的政績。”
緊接着他說出侯慶恐怕在利用侯玥瑤來影響商陸的判斷這件事,衆人聽得心情複雜,對侯慶一面記恨、一面佩服。
惡就惡到底,要不擇手段。
“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我們有誰能走到侯慶身邊?這就不合理。”常山終于不再是一開始的大佬坐姿,他雙手搭在桌子上,認真地反問張航。
“我。”這個時候,一個突兀的聲音讓大家集體看向會議室門口,薤白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進來,進門之後就自告奮勇道,“我可以走到侯慶身邊,并讓一切都顯得合理。”
泉也露出不安的表情,“小白,你先坐,冷靜下來之後我們再好好談。”
“我知道我就算說我很冷靜,你們可能也不相信。”薤白慢悠悠地走到會議桌前,坐在張航的身旁,微微側過頭說,“但你們先聽我說,很快我們就要允許大量記者過來采訪這次投毒案的相關人士,我作為商陸的伴侶,必然是要被采訪到的。我可以在鏡頭前痛訴社會的不公,表示對制度的失望。曾經韓處長和侯玥瑤準備聯姻的時候,我曾和侯慶碰過面,那個時候侯慶對商陸說過很多理想、人生、社會方面的事情。這一次我可以對侯慶說,曾經我堅信常家的做法可以讓社會走向安穩,但現在來看,我看錯了人,我更贊同侯慶的觀點。”
“無間道啊。”張航吐槽了一聲,然後自己忍不住笑了,“那你可得拿出相當的演技。”
“你就說這屋子裡,還有誰能拿出和我相當的演技。”薤白伸手握住張航的手臂,幾秒鐘的功夫,雙眼翻起淚光,“侯常委,我該怎麼辦,現在身邊的人,還有誰可以相信。我曾經聽商陸說,您過去和我的養父一起共事,是不是現在我能相信的隻有您了?”
張航愣了好長時間,直到泉也在旁邊敲他的頭,他才回過神,快速地眨了眨眼,“啊……嗯,但是你這樣,就很危險啊,如果侯慶知道你是在耍他,說不定會直接對你動手。”
“那到時候就麻煩你阻止他了,你得保護我對吧,我林叔曾經拜托過你的。”薤白說得理直氣壯,“而且商陸說,你把他當弟弟,四舍五入,我也是你弟弟。你的一個弟弟已經倒了,要是另一個也倒了,你做哥哥可就太失敗了,你不要面子嗎。”
張航被說得一愣一愣的,有點茫然地轉頭看向泉也:“他原來是這個性格的?”
泉也反而無比欣慰,朝薤白遞去一個應許的目光,随後厲聲對張航命令道:“先不要管人家的性格,我認為小白的方案有很高的可行性,而且最重要的是,很能鼓舞士氣。你就安排好人手去保護小白的人身安全。”
“陸陸醒過來之後,知道這件事,肯定會生氣吧。”吳英澤還在關心他的好哥們兒的心情,畢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商陸有多寶貝蒲薤白。
“我也總不能為了讓他不生氣,就看着他一次次受傷、一次次被算計。”薤白稍微運了口氣,“是時候輪到我們去算計别人了。”
投毒事件發生整三天之後,大大小小數十家媒體通過“各種途徑”知道了清華發生了投毒案,大家都以為自己得到的是一手情報,紛紛沖到清華以及負責案件的局裡,托人走訪各種消息,想要得到更确切的内情。然而他們不知道這一切所謂的“小道消息”都是陽起石托人精心散布的魚餌,媒體人都有相當敏銳的嗅覺,稍微給個味兒,他們就能順着湧上來。
“先讓新聞社的人發官方新聞通告出來,然後删除,緊接着公安再發通告。這樣真實。”陽起石從那天開始電話就沒有斷過,每一個媒體發的每一篇文章,都是他精心挑選的。
鄭勇那邊也找到局裡專門發類似通告的部門,配合着陽起石的步調:“晚一天,明早發公安的通告。内容越簡單越好,不要提受害人姓名。”
于是普通的網民們在他們慣用的各大平台上,幾乎于差不多的時間,刷到了“清華大學發生投毒事件,犯人已經落網,系蓄意謀殺未遂”這樣的新聞。
不出所料,沒有多少人對這條新聞感興趣,韓建濤甚至還收到了屬下打來的電話,說有沒有必要找電視台對這件事跟進報道。韓建濤按照計劃,語氣盡量低沉:“這件事公安還沒有公開消息嗎,受害人……是我家裡人。”
“啊!?”部下都驚呆了,“韓處,這是大事兒啊,到底是什麼情況啊?”
“先不要聲張,我不想讓這件事有太高的熱度。”韓建濤說完就挂了電話,這也是袁文倩的要求,既然釣魚,就要學會适可而止。
按照袁文倩對群衆心理的推算,越是這樣藏着掖着,他們越是容易東猜西想,神秘感在媒體等相關人士當中醞釀得差不多了的時候,一群被重磅新聞吸引的餓狼就主動上了門。轉天早上八點,公安放出官方通告:
2027年8月29日,北京清華大學數學與科學學院大樓,甄遠峰研究室發生重大投毒案件,導緻三人不同程度中毒。犯人以于2027年8月30日逮捕,本案仍在持續調查中。
這條通告一出來,媒體人相當有默契地沖到局裡,舉着他們提前申請的這個證那個證,要求得到優先采訪權。還有一部分當然就是跑到學校裡要求校方來給開個後門,還有更多人全北京地搜索甄遠峰他們接受治療的醫療機構。
越來越多的消息開始不間斷地發到網上,很快引來的第一波相關群體,也就是同校學生們。
每次發生這種高校高智商案件的時候,其背後都會藏着相當有料的精彩故事,所以學生們紛紛揣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時之間校内論壇和校方官微下面爆發了這起案件的讨論聲。
“甄遠峰,那不就是我們學校最牛的數學家嗎,我還聽過他公開課呢。怎麼被人投毒了,總不可能是嫉妒他的天賦吧,人家那天賦應該是屬于無法讓人嫉妒的吧。”
“我靠,我天天去甄教授的研究室裡給他們澆花,怪不得那些草莓都枯死了呢!話說是什麼中毒啊,我喝過兩口,不會死吧……”
“三人中毒,甄教授就兩個正式的徒弟,也就是說才神和陸神也中毒了?”
“怪不得這兩天甄教授的課都是副院長代課的,我靠我靠,這是大事兒啊!”
“說實話這兩天看不見陸神帶着他那個好看的對象在學校裡大搖大擺的來回溜達,我還挺開心的。他們是有點兒太招搖了。”
“這事情有内情的,想知道真相就來私我。”
這些議論聲有一些是白小一加入的,目的是引導群衆的讨論方向。
很快更多的相關新聞猶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熱搜一個小時更新一次,話題從“#高智商投毒案”,轉為“#排除學術糾紛”,緊接着是“#商陸命懸一線”,而後是“#犯人親口自白投毒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