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述收回目光,恰好看到絡腮胡惱羞成怒,高高揚起巴掌正要落下來。
溫述擰眉剛要躲,就看到一隻大掌抓住了絡腮胡的胳膊。
那雙手五指修長,掌心寬厚,手背凸起的筋絡清晰可見。那是一雙習慣了握槍的手。
當哈桑收緊五指的時候,溫述甚至能聽到他掌下骨骼被碾壓發出的咯咯響聲。
溫述毫不懷疑隻要哈桑繼續用力,絡腮胡将失去他的胳膊。
溫述扯了扯哈桑的衣襟,“我沒事,不要惹事。”
絡腮胡渾身顫抖,顯然在用盡全身力氣與哈桑抗衡。他滿頭大汗地看向哈桑,臉上已經浮現出驚懼後悔的神情。
他顫抖着聲音求饒,“放……手。”
他的同伴也在替他求情,“我們有眼無珠真沒想到這向導是有主的,哥們兒我們給你下跪認錯行不行?”
哈桑連一個眼神都沒留給他們,熔金般的雙眼看向溫述,“他用哪隻髒手碰你了?”
溫述猶豫了一下。
絡腮胡慌忙求饒,“沒碰到,沒碰到!”
溫述飛快微笑了一下,又把笑容收回去,對哈桑說:“兩條,都卸了。”
哈桑沒有手下留情,五指一掰像掰一塊蘇打餅幹似的把對方的胳膊掰折了,換另一條,又咔吧一聲把另一條掰折了。
絡腮胡頓時發出了殺豬般的嚎叫,他身邊的兩個哨兵見同伴受傷,卻屁也不敢吱一聲。
哈桑僅僅是眉弓壓低,睨了他們一眼。
在鐵塔似的哈桑面前,所有人都像毛沒長齊的小雞仔。
絡腮胡兩條手臂軟綿綿地垂下來,早被哈桑吓得屁滾尿流,就差跪下來給溫述磕頭了。
“我錯了!再也不敢了!咱這也不知道這是小哥你有主了……要是事先知道,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幹這事兒啊!”
哈桑直接伸腳把絡腮胡扒拉到一邊,不讓他對溫述聒噪。他高大的身軀擋在溫述面前,讓溫述看不見那絡腮胡的醜态。
他沉聲道:“吃飯去,餓。”
恰巧溫述也餓,他點點頭,仰頭對哈桑微笑,“好。”
他直接挽上了哈桑的胳膊,和他一起走出旅館。臨走前,他不忘禮貌地回頭對衆人微笑緻歉。
絡腮胡哨兵的兩個同伴見哈桑走遠,才敢把絡腮胡從地上拉起來去治療。
斷胳膊斷腿對哨兵而言算不上重傷,但他們可是刀口舔血為生的傭兵,斷了手沒法摸槍,而且在傷愈之前,他無法繼續接任務賺賞金。
他們哥幾個平日欺男霸女的事沒少做,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今天算是踢上鐵闆了。
他們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這姿色平平的E級向導是怎麼勾搭上的高級哨兵,這高級哨兵還挺寵他的樣子,當衆給他出風頭。
晦氣!
溫述一踏出旅館門,就感到滾滾熱浪襲來,紫外線炙烤肌膚,帶來針刺般的痛感。
這裡的建築大多為土黃色夯土堆砌,異域風格強烈,甚至有點南部聯合塔的調調。但由于飽受異種入侵和恐怖.襲擊侵擾,所有的建築都是灰頭土臉的戰損風格,每一個頂樓狹小的窗口都可以充當瞭望口和狙擊口。
除了土就是磚,視線所及一片幹燥而萎靡的枯黃。
街道兩旁有頹萎蜷踞在角落的人,看向溫述的眼神也是警惕的、麻木的、不懷好意的。
但礙于哈桑的存在,沒人敢動歪心思。
“剛才在旅館裡,你為什麼沒阻止我?”
溫述反問:“為什麼阻止你?”
“我以為你不喜歡。”
“不喜歡什麼?”
“還能不喜歡什麼?不喜歡流血,不喜歡受傷,看到斷胳膊斷腿就要吓得縮成一團嘤嘤哭。”
溫述一時無語,他沒想到自己在哈桑眼裡是這麼個形象,氣得直接給了他一杵子,“一流氓踹他一腳他能老實?他下一次隻會繼續不長記性貼過來,與其這樣不如讓他長點記性,給他點苦頭吃。”
哈桑撲哧一聲笑了,舉起雙手道:“是我說錯了,妞兒你心夠狠。”
兩人在大街上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家提供哨兵餐食的餐館。
塔依拉資源貧瘠,餐館沒有菜單,大多數時候都是店裡有什麼,老闆上什麼,顧客就得吃什麼。
由于哨兵味覺敏感,他們的飯菜最多放一點鹽調味,溫述見得最多的就是大塊大塊的白煮巨蜥肉和白煮巨蜥蛋。
而這一盆白煮肉一端上來,就遭到了哈桑的嫌棄。
肥肉大塊,瘦肉幹柴,乳白色的湯裡浮着一層油花,看着就沒有食欲。而溫述的是大餅夾肉,肉裡摻着切得細細的青紅辣椒丁,一眼看上去就讓人食指大動。
當然,就算是如此簡單的食物,也價格不菲。
溫述沒有忘記哈桑挑剔的飲食習慣,掏出一袋蔬菜凍幹粉推到他面前,“你将就将就,最近手頭緊。”
哈桑把自己的水煮肉推到一邊,“我要吃你的。”
溫述把水煮肉拉回來,“不行,你亂吃東西舌頭疼别怪我。”
“你是向導可以調控我的味覺。”
溫述想到了李銘钺被辣哭的臉,心虛道:“我不會。”
“我已經遷就你兩天了,不逼你做梳理也不逼你做調控,我認為我已經表示了足夠的尊重。”
“我是真的不會。”
哈薩隻覺得是溫述在糊弄自己,聲調提高,“你連味覺調控都不會,當什麼向導?”
溫述不樂意了,“你和向導締結契約,就是讓他給你調控味覺的嗎?”
哈桑一把将水煮肉推過去,“他們也就這點用處了。”
溫述的也有點發火,不隻是哈桑,他還見過許多哨兵存在這種心理,不服自己因哨兵的本能被向導素控制,認為向導隻會拖後腿。
但他這幾天也摸清了哈桑的性子,知道他是對自己的火氣在先,在故意刺激自己,心裡不一定這麼想。而且昨晚的針鋒相對過去了,現在本應是安甯的早飯時光,溫述身子骨還發懶,實在不想刺激這頭野獸。
他用筷子插了一塊肉,遞給哈桑,好言相勸:“哈桑,你怎麼說曾經也是個軍人,你應該懂得向導不是你洩欲的工具,也不是任哨兵挑選的擺件,他們是與你并肩作戰的戰友!”
哈桑不接肉,冷漠道:“可在我們聯合塔,‘牧者’就是被圈養的工具。”
南部聯合塔管“向導”叫“牧者”,“牧者”的地位與他們帶有神性的名字截然相反,甚至可以說,他們根本就是“騎士”的性.奴。
溫述第一次感受到文化差異的沖擊,默默收回了一塊肉。
哈桑還在繼續輸出,“從數據上看,我們向導的陣亡率遠低于你們。在死亡面前,尊嚴能值幾個錢?你們嘴上說着榮譽,還不是被忽悠着去填戰壕。”
溫述舉起手,叫來了餐館老闆,“老闆,這份餐我們沒吃過,退了吧。”
哈桑一愣,“那是我的飯!”
溫述低頭啃自己的餅,“我的錢,我買的飯。心情不好,不想給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