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閑握着雲霭的手,細細揉搓着每一處指節,聽到這話,不由有些意外,“他不會使劍?”
“不會,”雲霭唇邊滿是笑意,“不但不會使劍,還見不得半點血腥,據說他周歲時宴時,曉風寺的主持為其批命,卻測出了個天生佛子的命格,險些沒把景王殿下氣死。”
箫閑聽着雲霭的描述,心裡大概對這位景王世子有了初步構想,心慈,仁善,天生佛子,不會殺人。
佛子……
夜色靜谧,萬籁俱寂。
雲霭坐在亭中,庭燈映着竹林,葉影婆娑,忽然,他沉聲開口,“你們都下去吧。”
候在一旁的仆役立刻俯身行禮,退出亭中。
一直等待仆役們走遠,他默不作聲看向竹林,良久,“别躲了,出來吧。”
竹林發出一陣窸窣聲響,緩緩走出一人,全身裹在黑色鬥篷中,隻露出一雙狠厲的眼眸,暖黃燭火映在兩人之間,仿佛隔開一道無法跨越的時間洪流。
兩人默然對視,卻誰也沒說話。
雲霭曾無數次于夢中見過這場景,還是那個冬日,那一場雪,那一樹紅梅下,沈望塵一如當年,捧着桃花釀對他說,好久不見。
但這終究變成了奢望,他看着陰影裡不肯再上前一步的沈望塵,躊躇了半晌,終于開了口,“梁成濟是你殺的,魏筠,莊岩,馮易,都是你所為,既然手裡掌握了薛興懷通敵的罪證,為何不翻案,你到底……想做什麼?”
“翻案?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天真了。”沈望塵輕嗤一聲,眼中殺意濃重,“薛興懷獨掌大權,就算有罪證又如何,與其指望我那皇叔,不如我手刃仇人來得痛快。”
雲霭眉頭緊蹙,仇恨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很多,他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再也見不到當年那個沈望塵,也找不回當初那個自己了。
沈望塵深吸一口氣,将内心的殺意壓制下,沉沉看着雲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些,“這些年,你把天樞軍掌管得很好,辛苦了。”
“當年究竟是怎麼回事,那些通敵信箋,是怎麼出現在王府的?”提起當年之事,雲霭袖中的手緊緊攥起,“還有逼宮,琮叔為何會突然選擇逼宮弑君?”
那天太混亂了,沈望塵縱火自焚,他本想沖進去救人,卻被随行回京的天樞軍打暈帶去了西北,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就聽到消息,景王沈長琮率兵強闖皇宮,毒殺天子意圖奪位,于太極殿前伏誅。
“連你也認為是我父王意圖奪位?”沈望塵譏嘲地勾起唇角,眼底滿是失望,“我皇祖父本就中意我父王,早早把左右萬騎營交與我父王,他何須用奪位這種卑劣手段,來奪取本就屬于自己的東西?”
雲霭站起身,朝着沈望塵的方向走了一步,“我自然不會認為琮叔會奪位,我隻是想知道真相。”
“你别過來,就站在那裡。”沈望塵匆匆往後撤退,将鬥篷裹得更緊了些,“你不必知道真相,一切有我,你隻需要好好做你的定遠侯,往前走。”
“可是……”
“沒什麼可是,”沈望塵已經退到侯府院牆邊,庭燈照不到他的位置,他隐于黑暗中,“小雲兒,再叫我一聲兄長吧。”
雲霭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嘴唇微微顫抖着,喉嚨裡哽着一口氣,怎麼也開不了口。
“保重吧。”沒等他醞釀出聲,沈望塵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翻過院牆。
恰逢長風吹過,鬥篷的兜帽被吹落,如雪的白發散落,随着潔白的袍擺一掃而過,再也尋不到蹤迹。
自侯府一别,雲霭派出不少人調查沈望塵的落腳點,卻始終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迹,又嘗試了數日,常九直把盛京翻了個底朝天,最後隻能放棄。
梁成濟的案子一直沒有進展,所有證據都指向了雲霭,盡管箫閑知道那日雲霭與自己在一起,卻礙于一些顧忌,不能為他作證,隻能将希望壓在溫衍身上,好在溫衍沒有讓他失望,不然的話,他真得在禦史獄給雲霭開單間了。
溫衍坐在馬車上,将手邊的木盒推到箫閑手邊,“此香有安神定魂的功效,能夠有效安撫離魂症病患的情緒,使之陷入沉睡,待到了梁府,我們先用此香迷暈梁夫人,再由我為其探脈施針,如此反複三次,不說大好,起碼正常與人交流是沒問題的。”
箫閑看着木盒中的那枚拇指大小的棕黑色香丸,眼角抽了抽。
迷暈?你真是大夫嗎?
這作風怎麼跟土匪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