毽子後直360落木，因為打了封閉肌肉感覺遲鈍的緣故腳跟還是有些發虛，擡腿就是一個中晃。這一晃晃出了全場驚呼，也晃出了錢笑笑一額頭冷汗，被場館裡的冷氣一吹還有點兒涼飕飕的。

倒是讓錢笑笑一顆混亂的心徹底冷靜了下來。世錦賽的名額沒戲就沒戲了吧，現在真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這亞運團體金牌是自己的金牌，也是大家的金牌，可容不得因為這份自怨自艾出半點閃失。毽子後直，落木是穩穩當當的，木感也随着沉靜下來的心思漸漸回暖，紮實好聽的落木聲不絕于耳。

終究是基本功紮實的人，狀态調整過來表現就能恢複在線了。章齡一邊評判着錢笑笑的表現，一邊沉下嗓音，向姜一衡确認最後一遍：“李竹君等下的平衡木能不能堅持下來？”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再對李竹君寄予一星半點的僥幸心理。然而安辰的平衡木和全能也不過是趕鴨子上架，等下還要打自由操的頭炮，把壓力全部堆到她一人身上也非明智之舉。說到底，沈緣初敢于進取卻失于魯莽冒進；林舒靜踏實勤懇，有時也缺了份兒敢為人先的自信；錢笑笑老成懂事，場上便難免多思多慮；李竹君就不用說了，聽話乖巧是最大的一把雙刃劍，平時教着順手，到關鍵時刻一旦掉起鍊子來生生就是要命的；隻有一個安辰心态稱得上平衡，可她終究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全能選手，這些孩子都是好孩子，然而湊在一起就是危機四伏。不得不說，如果秋甯在這裡就好了——但是這樣的假設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成立。這也是為什麼現在章齡明知姜一衡未必會說實話，卻還是不能繞過主管教練的意見直接把李竹君撤換下來。

這是主場的亞運會，無數雙眼睛盯着、無數雙手抓着的亞運會。也許錯綜複雜的條件之下，一切本來就不存在最優解。

姜一衡的回答不出意外，還是肯定的。這裡錢笑笑也已經順利完成了成套，除了交換腿結環接劈叉結環的連接偏慢被“抓”沒了0.2以外沒什麼瑕疵，拿下14.866。不愧是平衡木大國，比分追得很快，即使日本隊今天鉚足了勁，從開場到現在很難得地都是零失誤完賽，華國隊的實時總分還是回到了第一。

就看李竹君的了，隻要她正常完賽，這一枚團體金牌就是有驚無險，仍然可稱手到擒來。

李竹君的交換腿跳上開度超過180，輕盈利落觀賞性極佳，然而今天落木就是一個小晃。跨跳結環，又是小晃，連接失敗之後又單做了為人诟病已久的無意義小翻。但隻要沒掉下來都無所謂，姜一衡握緊雙手，腦海裡已然拜遍了諸天各路神佛。

交換腿結環接小翻，這裡倒是順溜，接下來就是最關鍵的一關，毽子後直——

衆所周知，當你在電視機前為轉播訊号中有幾微秒延遲的一個動作祈禱的時候，比賽現場的結果其實已經落定。李竹君的毽子後直高度不夠，軟綿綿地斜斜飄落下來，幾乎沒有掙紮地一頭栽了下去。

噩夢還沒有結束。頭上發帶都摔沒了的李竹君站回木上之後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挺身前空翻，又是一個渾身重心都跑到了木面以外的巨大晃動。“站！”姜一衡扯着嗓子高喊，卻無法阻止李竹君膝蓋一打彎，整個人像一根下進了滾水的挂面一樣軟倒，再次掉木。

李竹君又一次扒着木頭爬起來時眼裡盛滿了淚光，而看客們的恨鐵不成鋼比傳染病蔓延更快。

完了，完了，完了。早知道李竹君的心理素質如此脆弱，還不如剛才就幹脆順水推舟讓章導把她撤了換成安辰的，多少還能撇清點關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把全部身家押入這場豪賭，萬一……李竹君就是千古罪人，而自己這個剛成立不到一年的訓練組更不可能落得了好，一個李竹君，還有一個俞木槿，為什麼偏偏都是這樣的不争氣……姜一衡失魂落魄，他沒有注意到李竹君的這個成套甚至連跳步連接的特定都損失了，沒有注意到下一位日本隊選手的毽子後直落木穩得像生了根，隻有那個11.433的鮮紅數字在腦海裡放大、彈跳、旋轉。

“别擔心啊，你們自由操都可以比到13分以上的，金牌肯定還是咱們的！”換項之後的第二名，以及個位數上已經有差别的兩隊分數觸目驚心，沈緣初終于是受不了叫人窒息的沉默，也不管教練們的眼色，拿出虎勁兒梗着脖子便叫。

“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