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顧明輝和溫慶生火急火燎地回來看他的時候,甯長空因為體力消耗太大,提着一口氣爬回床上,就陷入了半昏迷狀态。
這可把兩人吓得不輕,橫沖直撞地把他送到壽康廬,就差禦劍帶他飛着過去了。
甯長空躺了一周才緩過氣。被結結實實吓過一次的溫慶生在他養病期間,簡直不敢讓他離開自己視線。
這可不成啊。甯長空惆怅,那我要怎麼開馬甲?
唉,懷念剛開始分配的單人間。
靈氣複蘇零年,10月20日下午13:24,星期日,宿舍。
“我去找老師補個實踐作業。”甯長空邊把電腦塞進包裡,邊和溫慶生說話,“然後去藏書閣看會兒書,晚點回來。”
“你身體還好吧?不舒服就發消息給我,我來撈你。”溫慶生脫口而出。
甯長空笑罵道:“哪裡有這麼脆皮?老媽子。”
“你就是有啊!你這才退燒多久!”溫慶生理直氣壯。
“真是的,我幹嘛和你報備行程......”甯長空嘟囔着,背着包、提着傘走出宿舍。
楚清歌牌天氣預報說下午有雨。
他尋了個沒人的角落,悄無聲息地化形成青鳥的樣子。手裡的黑色長柄傘變成了一柄江南油紙傘。
龍淵書院獨立于修行界各大勢力,在這方難得的中立之地,經常舉辦一些學術會議和研讨會。
而今天的,以“現代符咒學”為主題的學術會議,就有一場甯長空額外感興趣。
燕宜安,靈篆院前雲篆執事,主要研究領域:符箓的工業化與智能制造,彙報标題:“現代符箓學:從手工藝到智能制造”。
時間剛剛好,甯長空進入會場的時候,燕宜安正好開始講符咒工業化的曆史。
第一次工業革命以來,想要以工業化手段生産靈力和魔力制品的先驅者,并不在少數。
然而,到現在都沒有真正的符咒工廠。甯長空垂眸,看着傳到自己手裡的,燕宜安制造的一張避水符。
......質量的确很差。
符箓工業化的難點在于,畫符需要畫符者持續地注入靈力,而目前技術無法如此穩定地控制靈力。
要是像陣法那樣,用蘊含靈力的昂貴墨水來繪制,就丢失了符箓成本低這一大優點了。
不過嘛......如果說前人搞的符箓工業化算是暴殄天物,燕宜安已經将性價比提升到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程度。
相較于前人,在短短幾年内做出了質的突破,的确是技術人才。
甯長空一錯不錯地盯着燕宜安提到桌上的符咒繪制機器,還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機械臂。
他,或者說“她”随手把符咒傳給下一個人,從包裡掏出筆記本電腦。這一場病拖慢了開發的進度,有的好加班了。
彙報很快進入到了提問的環節。前排一個穿着淡青色道袍的高大男人面無表情地舉手,燕宜安點了他起來。
那身衣服......好像就是靈篆院的制服?
楚清歌提示道:“師兄妹。都是當代靈篆院院主的徒弟。”
靈篆院,專營符咒和陣法的宗派。由于符咒是消耗品,在各大宗派裡算相當富裕。
甯長空側耳聽了兩人間的問答,聚焦的問題很清晰:燕宜安降低成本的方式是簡化符咒和壓低材料成本,并沒有解決機器無法控制靈氣這一根本技術難題。
不過兩人這個微妙的語氣......
楚清歌感歎:“所以是前·靈篆院·雲篆執事嘛,因為過于執着于沒有希望的研究方向,年輕的少女和師長爆發沖突,最後毅然離去,立誓證明自己......差不多是這樣的故事。”
簡化符咒,和機器控制靈氣啊......甯長空繼續敲鍵盤。
時間卡得剛剛好,最後補充的代碼剛剛編譯完,場館裡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甯長空抱着電腦,快步走到正準備收拾東西離開的燕宜安面前。
一手捧着銀灰色筆記本電腦,一手把鬓邊的微卷的發絲别到耳後,鳥尾般的裙擺還在微微搖晃。
澄澈的青色虹膜裡能隐隐看見自己的倒影,白皙如雪的臉上露出一點不好意思的笑意,“她”啟唇道:
“燕老師,我有幾個想法想要和您聊一下......”
這是燕宜安對楚清歌的第一印象。
靈氣複蘇零年,10月20日下午15:16,星期日,龍淵書院·玉樞院·無人的會議室。
屋外下起了雨。
燕宜安的目光在她有些誇張的服飾上停留片刻,随即挂起一個禮貌的笑容。
這種裝扮和瞳色,看來不是人類......妖怪化形嗎?原型是什麼呢?
沒有在意燕宜安些微的走神,青衣女人認真地詢問她是如何簡化符咒的。
燕宜安定了定神,耐心分享了起來。
女人很認真地聽,仔細地問。
燕宜安打開随身的筆記本,撕了一頁下來給她講着。
很久沒有人這麼懇切地和她交流了。她邊講,邊寫,邊回憶起了太多過去的豪情壯志,和心酸和血淚。
拜師那天,她高高興興地奉了茶、磕了頭。
當時皺紋遠沒有現在多的小老頭,一邊罵她這準備的什麼茶,一邊笑得見牙不見眼。
她歡歡喜喜地一個個見過師長,走到年齡相近的二師兄面前,他往自己手裡塞了本本子。
“這是給小師妹的見面禮。”他一闆一眼地說道。
此去經年,她翻開這本筆記本,再不敢看扉頁。
那個年輕的燕宜安,在靈篆院新搬進的卧房裡,在扉頁上,提筆寫下。
“符箓的圖案如何決定符箓的功能?”
“可不可以用一套科學的語言,精準地描述這兩者之間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