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封信 白晝的偏差區域
充滿刮痕和自然裂痕的地闆上赤着一雙纖細腳趾修長的腳,如果腳背上沒有似斑馬線一黑一白的紮眼條紋堪稱完美。
眼前這雙腳讓人看了隻會産生腳的主人真的是不修邊幅啊這種想法。
明知道經過一個酷夏的暑熱和日曬,穿涼拖鞋又不認真做好防曬塗抹工作必定會變成這樣。
而更讓人摸不清頭腦的是,怎麼這樣一雙屬于少女的腳會選擇穿海邊大叔經常穿的涼拖鞋款式呢?
隻有那種款式才會浮現出腳上那種惹眼的線條了吧。
床榻的周圍無秩序散落着已然燃盡線香的灰燼,但房間的主人貌似一點也不在意會一個不小心踩到那些灰燼,依然保持着起床時垂着頭,雙手撐在床沿,雙腳踩在地闆上一蹶不振的模樣。
一夢醒來,關于野島西融和香川艾梨這兩個人的真相終于在夢裡揭開,而就目前來說,應該是世界上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芽也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糾結了一整日的心非但沒有落下,今天甚至
比昨天還苦惱更加難以抉擇。
倘若挽回香川艾梨生命的唯一方法是揭開事實真相。
可是事實的真相一旦被揭開,也等同于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也許到那時候,香川艾梨的自尊心,和名譽會讓活下來的她生不如死也不一定,而遵循夢境的發展,香川艾梨哪怕結束了自己生命,也隻會被當做因課業壓力過大而想不開的普通案例結案,因為香川艾梨的親人怎麼也不會把事實的真相公布于衆。
死後的香川艾梨被提起也隻會是一個在不谙世事的年齡便過早結束了自己生命的普通高中女生。
垂眸深思的芽也幾乎從天亮的那一刻起就坐在床邊維持着這個姿勢未曾動過。
十七歲的她不僅沒有解決好這整件事的能力,更别提她還沒開始的人生經驗根本為零。
說到底,即使現在的她擁有一夜夢境預知未來的能力,但她又能改變什麼呢?
比起無能為力,她也想靠自身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可别人的人生不是她想插手就可以随便指手畫腳。
昨天她還妄想着憑借一己之力改變已知的結局,奈何昨夜的夢境猶如當頭一棒揍醒了了僅有一腔熱血,手卻無縛雞之力的她。
被夢境打了一耳光的芽也渾渾噩噩的與家人用完早餐,像什麼也不知道般開始學校的一天。
窗外生長到教學樓四層的百年老樹,年複一年,都會重新長出細嫩的枝條,在日光照耀下閃閃發亮的樹葉,填滿了無生氣的芽也的視網膜。
在這個生機勃勃的校園裡,每一個角落都是煥新的生命和靈魂在等待未知的冒險,又有誰會知道,在今天就會有一個生命永遠消逝,從此與嶄新,浩瀚無邊的世界無緣。
初秋午後燥熱的長風吹進教室,增加了原本就昏昏欲睡的學生的瞌睡,整個課堂時不時看見企圖用豎起的課本掩蓋趴下的腦袋,芽也試圖清空自己的腦袋,強迫自己不要再為昨夜的夢境分神。
目光不自覺就轉到了坐在教室第二列第四排的野島西融的後腦勺,定格在了他正專心記筆記的身上。
野島西融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在同班同學的眼中,大概他是由正直,負責任,成績好,與人為善,不外乎這種積極的詞語組成的人。
而夢境中呈現出的真實的香川艾梨又是什麼樣的呢?
好像跟形容野島西融完全相反的詞語用在她身上也絲毫不過分吧。
這樣格格不入的兩個人,即使知道野島暗戀香川,迷戀她的美貌也好,跳芭蕾時迷人的身姿也罷,香川之前竟會答應與野島談戀愛,并且為了他放棄自己最後的一絲希望,芽也怎麼想都想不通。
究竟該不該讓野島也知道事情的真相?
萬一野島知道事情真相後的反應反而成為壓倒香川艾梨的最後一根稻草,那還不如保留住香川同學最後的美好形象。
“青池同學,麻煩你來回答下這一頁的第二小題吧。”數學老師河野先生一手拿着課本,一手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鏡片内掃射出的鐳光吓得芽也心髒一顫,身體僵直地站起身。
上課嚴重走神就算了,還被科任老師當場抓包的後果,免不了下課被召喚去辦公室走一遭被教育。
站在高二年級辦公室内的辦公桌前,芽也身闆挺得筆直,表情也看不出有任何的懊悔和害怕,平平淡淡是她慣有的表情。
放在此時卻隻會更讓河野老師生氣。
“你怎麼回事,”河野大志素來是個老古闆,隻要關乎學習态度,哪怕雞毛蒜皮的小事他都會較真,“今天狀态不對?還是你已經成績好到不用聽我的課了?”
“對不起。”
雖然道歉了,但過于冷靜的态度讓河野大志并不想輕易放過她,幹脆翻出了桌子上她今早交上去的作業本,“你看你,作業也不是全對,怎麼能今天講新的知識點還不認真聽…”
河野老師絮絮叨叨的聲音和窗外蟬鳴的叫聲交織在一起,聽着聽着芽也再次走神,眼睛仍盯着老師指向的錯題,但他說的内容自己卻完全不在乎,比起老師講解錯題的改正,身後傳來辦公室門被推開的細微聲音更讓人在意。
門被推開後,高跟鞋踩在地闆上的回音一起融合進了耳朵,還有年輕女教師的聲音一起,“你又是這樣,每次我都得幫着你跟科任老師道歉,真是的!”明明是埋怨的話,可寵溺的語氣一點也不像真的在批評人。
芽也聽出了那是二年B組班導,教授英語的森山千春老師,同時教授二年A組。
河野老師還在啰嗦。
芽也内心不禁吐槽,明明年紀不大,非得每天卻闆着一副臉孔 ,這樣下去,開朗愛笑的森山老師可不會瞧上你喲。
一貫比常人更會察言觀色的芽也,早就發現了河野老師暗戀森山老師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