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蘿頭，别啰嗦了，開始吧。”笠井彥難得沒有因為仙道彰的話而炸毛，從而開始一場雙方球隊早已熟悉的一方調侃一方跳腳模式，就連雙方球隊的教練都納悶不已。

比賽還沒結束時，笠井彥就知道今天這場比賽他會輸。

如果說上半場比賽比分還能你追我趕，下半場便完全是櫻凜高中被陵南高中單方面壓制的慘局。

結束的一刹那，笠井彥甚至還沒來得及與對方球員握手道别，便因為身體長時間忍受不知名的痛苦而昏厥過去。

倒下去的那瞬間他能聽見不同的聲音在呼喚自己，“小可愛！”、“阿彥！”、“小彥！”、

“笠井君！”，但閉上眼前的那一刻反倒是绫跑向自己的畫面印在了自己的腦子裡。

“醫生說了，待會小彥就會醒過來的，那麼晚了，芽也你也趕緊回家吧！”意識将将蘇醒的笠井彥耳邊傳來了笠井绫強忍住害怕的聲音，“謝謝你能留下來陪我。”

“沒關系，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倒是你，”看着一直在強撐沒哭的绫，芽也反倒覺得她才是最該休息的人，“我剛才聽到你們籃球隊的隊員說要買些面包過來，我覺得還是你去外面拿比較好？”

校醫做了初步的救急，具體卻查不出躺在床上的笠井彥到底怎麼回事，除去身體上常見的練球傷痕，并沒有什麼特别的大礙，隻判斷了有可能是低血糖低血壓造成的。

芽也這麼對绫說，也是因為她不經意間看到躺在床上的笠井彥的手指動了動，他應該是醒了，但卻沒有第一時間睜開眼睛，又根據今天下午這場籃球賽，連她一個外人都能感覺到的詭異氣氛，猜測笠井彥此刻也許輸了比賽，不知道怎麼面對他最親近的人，而讓绫暫時離開也許也正好能平複下她的心情。

“你醒了嗎？”待笠井绫走出病房，芽也輕聲詢問，“你感覺有好點嗎…”

第一次和異性呆在一個空間内，芽也多少有些尴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即使對方長着一張跟绫一模一樣的臉龐，卻也無法完全把他當成她，哪怕他現在看上去脆弱得讓人産生他是個女孩子的錯覺。

“謝謝…”床上的少年緩緩睜開雙眼，笠井彥側了側身體看見隻有芽也一個人，放松的同時憑借着恢複了一點體力的身軀慢慢支撐起來坐着。

“她很擔心你…”芽也斟酌着該怎麼說。

“我知道。”笠井彥打斷了芽也還在考慮要怎麼說出口的話，“一直以來，我都知道的，我大概讓她很擔心吧…”

“如果不介意的話，”看着面無血色的單薄少年，芽也很想做點什麼能幫到他們姐弟倆，“如果你有什麼不方便跟绫說的，我願意聽你講一講…”

一直都知道很多人面對最親近的人，反倒很多話都難以啟齒，反而是陌生不熟悉的人，更容易成為傾吐的對象。

床上的少年訝異于芽也說出口的話，頓時有些明白绫為什麼會喜歡這個跟她一起打工的女孩了。

她的确給人一種可以完全舒展開來的惬意舒心，也正好解釋了她為何能如此迅速判斷出自己暫時還不太能面對绫的處境。

坐在床邊的芽也一直耐心地在等待少年開口，距離太陽下山大概還有不到半個小時，背對着窗戶的芽也看見夕陽的金橘色餘晖打在和笠井绫一模一樣的臉龐上。

少年的短發閃爍出栗色的光芒，光芒摻碎在他眼底，更加襯得他本就雪白的臉龐更顯脆弱，也許正因為他是個男孩子，芽也在他身上看到的是和好友笠井绫強烈對比的反差。

明明同樣的臉龐，一個是少年，一個是少女，少年笠井彥此刻卻讓人心疼得産生切身感受，而少女笠井绫卻在今天，讓人認識到她異于常人的堅強。

笠井彥的身後站着的，是笠井绫給他的整支軍隊一樣的安全感。

“我想，籃球對于我來說，是唯一能讓我感覺到存在的意義。”笠井彥低垂着腦袋，雙手撫平蓋在他腿上的雪白色被子，“可是果然，籃球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傷害到我的匕首了。”

覆蓋在大腿上的雪白色被子沾染上了水迹，透明的痕迹在柔軟的布料上暈染開出不知名的形狀。

這個念頭在笠井彥心中其實早有結果，渴望感受到父親和對籃球的病态執着，終于在他的日漸愈發不滿足中壓垮了他自己。

“我想我可以克服的，它們帶給我的疼痛，”笠井彥用力擦拭着被子上的水迹，試圖用手就能瀝幹它們，“可是它們總是神出鬼沒，很多時候在我輸掉比分的時候，可有時候甚至連夜晚躺在床上，我的手碰不到籃球時也會出現……它們來去不定，停留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我無法預測，這或許是爸爸留給我的關卡。”

被子邊緣已經被揉的皺巴巴，芽也伸出手抓住笠井彥套在長袖病服裡的手腕阻止他的動作，原來男孩子的手腕也可以跟女孩子的手腕一樣瘦弱，可籃球卻可以在這樣一雙骨感羸弱的手裡被操控自如。

“我應該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孩子的，代替爸爸成為绫，成為媽媽的倚靠，隻要我克服了它們,”一股股的淚水從心裡湧出，滴落在慘不忍睹的被子上，“隻要我慢慢等待，一切肯定都會好起來的。”

芽也不清楚面前的這個少年究竟自我壓抑了有多久，得不到慰藉的他，在漫漫的長夜裡對着不知何時會出現，何時又才會消失的疼痛，在無盡的黑夜裡，在看不清的未來裡哭泣了多久。

“不會好的呢。”

笠井彥錯愕的擡起頭，這個回答是他沒預料到的，更讓他錯愕不已的是，眼前的女孩盡力壓在眼眶底下卻根本壓不住的一片通紅。

“别指望袖手旁觀就能好起來，流了血受了傷過段時間是可以痊愈的，但疼痛不是，”芽也每說一句，胸腔裡的無力感便撕扯着她，這種感覺很熟悉，彷佛她正站在那個寫着日記的青池少女面前，看着她一點一點走向無望的深淵，可她還是繼續說下去，“哪怕你再怎麼耐心等待，心想着熬過去也好，撐過去也罷，疼痛不是時間能治愈的，絕望更不會因此消失，隻會慢慢侵蝕你，直到你不得不做出那個選擇……”

感受到笠井彥錯愕的眼神，芽也垂下自己的雙眸，也跟着撫平皺巴巴的床單邊緣，“但是你還有绫，還有你們的媽媽，”說到這裡，她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你不需要那麼早就逼着你自己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啊。”

察覺時候差不多了，芽也站起身，笠井彥看她笑得很是燦爛，彷佛剛才說那段話的人并非眼前同一個人，“再說了，成為男子漢後會有成千上萬的女孩子追着你，那時候你才煩呢，那麼，我先走了！”芽也微微躬了下身子，“希望你早日康複！”

推門而出的時候，芽也看見不知在門外站了多久，聽了多少的笠井绫拿着一袋面包淚流滿面。

绫她什麼也沒說，隻是輕輕握了握芽也的手，很快擦幹眼淚，調整好自己的表情，朝芽也指了指房内便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