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得志的皇子,遇見躊躇滿志地離京赴任的沈之問,他好心勸慰道:“我覺君非池中物,咫尺蛟龍雲雨。”
隻一句輕如鴻毛的話,卻像是一句預言,讓秦嶼川在幾近九死一生的奪嫡之戰中笑到最後。而說這句話的人——沈之問,已在許州刺史這位置上坐了近二十年。
二十年來,許州稅收、人口、海運等方面都有了巨大的進步,在形勢大好的情況下,秦嶼川不相信許州會反,或者說,他不信那個當年執意遠離京城的少年會将他自己親自鑄就的理想國毀掉。
衆人沒有回答秦嶼川的話,隻有宋思眉眼處染上愁容,可是她依舊明豔,指着秦嶼川腳下的土地字字铿锵。
“皇上,他死了,我的丈夫、我女兒的父親、許州的刺史沈之問死了。他為您腳下的土地而死,連屍骨都被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化作灰塵落在這片土地上。”
聽聞宋思說出這番話,與沈之問平日交好的官員忍不住哽咽,也顧不上在大庭廣衆之下了,忙擡起手拭去眼角的淚。
“怎麼可能,柳家不曾提過啊。”秦嶼川語氣裡是難得的不可置信,他心中更是疑慮,究竟是發生了什麼,連屍骨都要燒個幹淨。
“是妾身隐瞞了此事。”宋思跪下請罪旋即将始末告知了秦嶼川。
半年前,許州地界上有一個小村莊突然一夜之間全村突發惡疾,得病之人先是發燒、嘔吐、無力,最後呼吸困難生生将自己熬死。
好在當地官員立馬發現了不對,忙報了上去。沈之問第一時間派人調查此事,原以為是疫疹,卻比疫疹更難辦。不過五日後便出現了同樣的事件,而此次事發的地點卻離最開始發現此事的村莊相隔大半個許州。
幾乎是瞬間,沈之問意識到□□,而是人禍。
旋即沈之問急召各地官員一邊排查隐患一邊讓各地醫士囤積藥材以備不時之需,同時限制人員流動以免疫病擴大。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許州本就臨海,恰在此時,海盜來犯。
許州這些年來,與海盜交手的次數不在少數,可是禁漁期發兵的次數卻是少之甚少。
内憂外患之下,沈之問一個折子遞來上去,國法規定若有重大險情,如大規模的疫病、洪水等都可以免除一年的稅收,可是等到收稅之期,卻發現稅收不降反增。
疫病擴大,病因毫無頭緒;海盜來犯,百姓不勝其擾;還有奸人刻意阻隔沈之問與朝廷的通信。在此情形之下,沈之問一邊開倉放糧,一邊将許州大小事宜交代清楚便帶着一支近十人的小隊出發上京。
可是,沈之問并沒有抵達京城,他被人拼命護着送回許州,那時他身感疫病,十人中無一幸免,隻有沈之問吊着一口氣回來了。
他說,若是一月後朝廷還沒有來人,便反。
若是許州反了,這樣大的動靜,想來是不可能輕易瞞下去的。
沈之問死了,依照他生前的安排,在防疫藥方沒有研制出來前事宜染病之人死後都要将屍體焚燒幹淨。
一月之後,朝廷沒有派來救援的兵馬,沒有送來赈災的糧草,而是一張問罪書。
一張催促沈之問将今年許州稅收交上去的問罪書。
“在此前,朕并沒有收到有關于許州的任何消息。”秦嶼川木讷地開口,不敢相信在長達半年時間中,有人将許州一步步逼近絕境,有人膽敢叫一州刺史狀告無門。
而那張問罪書,秦嶼川卻有印象,宣政殿議事時他記得不知誰提了一嘴,許州今年的稅收沒交,他那時隻是心有疑惑卻頭也沒擡,隻交代下去,催一催。
原來,自己也是逼迫許州的一環嗎?
“如今許州如何?”秦嶼川終于晃過神來,緊張地問出這句話來。
許州雖臨海偶有海盜,但海運河運發達,礦産資源豐富。若是許州失守,外敵入侵,便會如同一柄長劍直插中原。
他們計劃的,不僅僅是許州。想到這裡,秦嶼川更是後知後覺地心驚。
“現如今疫病雖得到控制,但染病之人不在少數,藥方也是治标不治本。海盜雖猖狂,好在許州百姓作戰經驗豐富,他們也沒撈着什麼好處。”
宋思此話一出,倒是讓秦嶼川安心不少,又想着這疫病來得稀奇古怪,不免皺緊了眉頭。
可宋思卻像是看出秦嶼川的憂愁一般,問道:“難道皇上不想知曉是誰讓許州陷入如此境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