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靈兒不願,隻是她太聰明,聰明到知曉自己一旦入了旁人的眼,自己的命便也做不得主了。于是她匆匆遞了信,将餘珠送到了自己身邊。
信中沒有長篇大論,隻有一個救字。
救她于水火,自有好顔色!
可是,自董氏病逝的消息傳來時,餘珠便如同瘋了一般,她不聽勸慰地去到了京城,再回來時,梓州已是斷壁殘垣。
也是從那一天,甘棠才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認識了餘珠。
她是董靈兒養大的花朵,一颦一笑,一舉一動都有故人的影子,連同她的沉默、盤算…都告之世人,她是最好的替身。
餘珠,從來是聰明的,聰明到她知曉靈兒的身不由己,她也知曉靈兒将她送到遠離京城的梓州是什麼意思。
可是,她還是義不容辭地回到了京城,這個将董靈兒吞噬掉的牢籠。
“我知曉你要去京城尋得真相,我也要回到京城尋得她故去的緣故,李清禾不便之事,餘珠甘之如饴。”
于是,李清禾先行入宮成了甘棠,而餘珠成了京城中默默無聞的李清禾。
甘棠曾問過餘珠,為何執意入京,為何斷定靈兒的死必有疑點。
董靈兒的身體雖不好卻隻是體弱而已,隻要細細養着說不上會長命百歲,但早亡必不可能。從前一個小小的董府都可以護住董靈兒,怎麼入了皇家便輕易地去了呢?
她說,董氏救我命,我的命便是她的。
這樣的一個人,連自己的命都算計的人,怎會在意一個未出世的孩子,即便在意,總是敵不過心中的最深處的柔軟的。
這樣想着便也到了皇後的長安院,長安院裡花團錦簇,紅的粉的花朵擠滿了院子,說是整個春天的顔色都在這小小的院落中也不為過。
李清禾倏地跪在地上,淚水說來就來,她輕紗掩涕,嘴裡喊着救命。
可惜,皇後并不見她。
不過半日,春闱洩題邱家落難之事傳遍了後宮。多少人正等着瞧熱鬧呢,怎麼會對這個出身不高的婕妤施以援手呢?
饒是皇後整日裡端着天下之母的架子,嘴裡常打着關心的幌子,如今李清禾求上門也隻能躲得遠遠的。
肚子裡的孩子雖重要,可是也不能連累自家不是?
皇後隔着闆柃窗透過明紙瞧着在院中長跪不起的李清禾,她皺着眉,臉上不是嫌惡,而是,憐惜。
或許是出于同為母親的緣故,皇後竟有些不忍。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知曉孕婦情緒穩定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如今這肚子裡的孩子不過三月,又跪着,怕是會落胎。
可是,家族的榮耀與使命又告誡着自己,若是對旁人心軟,旁人隻會欺軟怕硬。
“白芷,你再去同她說說,本宮病了不得空讓她回去吧。”
白芷歎氣又去了前院,好說歹說李清禾也不肯罷休,隻說在這等皇後。
“娘娘若是可憐李婕妤,不若讓她進來坐坐,好生寬慰幾句打發了便是。”白芷自小跟着皇後,知曉皇後的心性。
旁人都說皇後對那些懷孕的嫔妃下手其實都是皇後母家動的手,她知曉家中做這些都是為了皇後之位,她雖勸阻過,可是家族榮耀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這天下的女子,有幾人可一生順遂呢?她是利益的既得者,無法評判他人為自己鋪就的一切。歐陽桂毓自小享受着錦衣玉食也知曉自己的婚姻會同自己母親一樣成為交易的砝碼。
不是一家主母,便是後宮的妻妾。她的各位姊妹不都是這樣嗎?
家族二字是供養自己的土地,自己也終将成為家族的養料。
“見一見也無妨。”皇後這樣說服着自己,忙招呼着玉凝将人請進來。
李清家落了座這才止住了哭聲。
皇後一身素衣,臉上卻有愁容,倒像是有幾分病态。
“李婕妤安心,你如今身子有孕,邱家之事再如何陛下也不會怪罪你的。”皇後寬慰幾句,想讓李清禾心情平複些。
說真的,李清禾并不覺得皇後是傻子,可她也着實沒想到皇後會将自己請進去,畢竟皇帝最忌諱後宮幹政。
原本皇帝的計劃也不過是想讓皇後有個看護不力的由頭,如今這樣,倒是讓李清禾有些為難了。
秦嶼川啊秦嶼川,莫不是又辜負了一個好女人?
即便心裡這樣想着,李清禾也不會将計劃打斷,畢竟,心軟從來不是一個好習慣。
“娘娘,邱家是無辜的啊。”話說着,李清禾又跪了下來“臣妾位卑,父母俱去,隻剩一個邱家依仗。家中那小子雖頑劣,卻不敢在這事上犯糊塗啊。”
“好了好了。”皇後頭一次不像是一個皇後,她親自将李清禾攙扶起來哄小孩似的開口“陛下自有論斷,你肚裡的孩子便是你的依仗。”
瞧着皇後彎下腰輕聲細語安慰自己的樣子,李清禾也不免動容。
可是,宮中多詭谲,片刻的真心算得上真心嗎?
可是,李清禾還是想賭一把。
她貼近皇後的耳朵,哭聲已不再,隻一字一句在這位皇後心上留下重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