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論聲像潮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克萊爾握緊了拳頭。那些侮辱的話深深紮進了她的心,比起斷頭台前的女人,說不定投靠魔王的她才更接近所謂的魔女。
原來她就是生活在這樣粗暴、冷漠、以他人的死亡為樂的社會裡,十幾年來都不自知?意識到這點,克萊爾幾乎都快喘不過氣來。她痛苦地抓住胸前的衣襟,試圖将這殘忍的事實吞下喉嚨。
處刑的時間快到了,士兵們将魔女架起來,帶到斷頭台前,斷頭台上的污漬積累了一層又一層,那是罪惡被懲戒無數次的證明。
以前克萊爾會覺得那是維持社會秩序必要的一環,但此刻克萊爾的想法已經變了。
“那麼,她到底犯了什麼罪?”不顧周圍人的議論,克萊爾高聲問道,她實在忍不了周圍人的荒謬推斷。蘇菲亞連忙抓着她的袖子示意她停下來,在這裡引人注目可不是個好主意。
議論聲一下子停止了。人們略帶敵意的視線集中到克萊爾身上,他們從她的話語裡體會到對魔女不該存在的憐憫。
面對着少女莫名其妙的問題,士兵愣了一下,但最後還是無視了克萊爾的詢問繼續動作着。他們把魔女架到斷頭台上,克萊爾隻能看見魔女的頭和手面對着他們。魔女的頭上,斷頭台上的鍘刀閃着不詳的光。
一片厚重的烏雲飄過天空,暫時擋住了明媚的陽光,令這景色更加陰沉。克萊爾還是不死心,她朝着那女人喊道:“你就不打算說些什麼嗎?他們可是連做了什麼錯事都說不出來啊,說不定是他們冤枉了你呢?”
周圍的議論聲又響了起來,這次他們的矛頭對向了克萊爾。一時間各種侮辱的言語在空中飛來飛去,就像打在爛演員身上的臭雞蛋,所有人都在對敗興的克萊爾喝倒彩。
那聲音每加大一分,克萊爾的失望就擴大一倍。克萊爾努力無視着人們的聲音,隻是固執地看着那個女人。她實在沒法相信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這突如其來的展開令魔女猝不及防,她臉上的絕望呆滞的神情破開了,展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神采。
她看着台下固執的克萊爾,嘴唇顫抖着,眼裡閃着淚光,似乎有無數的話将從她的嘴裡飛出。但到最後,她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士兵們開始擺弄起了斷頭台,克萊爾焦急地等待着魔女的回應,但魔女的臉上又被奇異的平靜所覆蓋,她看來已經打定主意沉默到自己死亡的那一刻了。
克萊爾看着魔女的臉,她用平和親切的視線望着克萊爾,就像看着至交好友一般,那幹裂的嘴唇動了動,擺出了幾個口型。
克萊爾跟着她的口型默念,然後念出了一句自己都無法理解的話:“謝謝。”
謝謝?這是在說什麼啊!哪怕你說出一句被冤枉的證明,我都會站在你這邊的!克萊爾急壞了,台上的魔女熱淚盈眶,似乎已經滿足了最後的願望。
鍘刀落下了,人們都狂熱且渴望地看着這一幕,用視線貪婪地捕獲着恐懼和刺激,隻有克萊爾閉上了眼。
即使到了如此地步,她還在妄想着,會不會突然有人傳令來赦免她?或者她像傳說中真正的魔女一樣不老不死?
然而幻想并不會變成現實,在自我逃避的黑暗中,她聽到聲音安靜了一刻,然後痛快滿足的叫好,故作驚訝的哀歎,對處刑手法的譴責此起彼伏,人們爆發的情緒如同喧嚣的浪潮,不斷沖擊着克萊爾的内心。
隻有蘇菲亞從始至終緊緊抓着她的袖子一言不發,不知是不是也跟她一樣閉上了眼。
砰咚。
骨碌骨碌。
啪嗒。
有個什麼東西碰到了克萊爾的鞋子,克萊爾朝着地面睜開眼,又一次跟魔女的眼睛對視上。原來是魔女發頭顱掉了下來。
那顆失去身體的頭顱瞪大雙眼,保持着死前最後一刻的表情。克萊爾看着她的腦袋,魔女湛藍的雙眼漸漸失去了神采,然後變成一個徹底的死物。
這根本就不是什麼魔女,隻不過是個随處可見的普通女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