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塊通體青灰的令牌,上有麒麟浮雕盤踞,正中用金箔篆刻一個“甯”字,蒼勁有力,銘文四周回紋邊飾,光華内蘊,華貴非常。
劉縣令不以為意地掃了一眼令牌,正要脫口而出的“放肆”二字便生生被壓下,沒有絲毫猶豫地雙膝跪地:“下官拜見王爺!”
分明是幽森陰冷的牢獄,劉縣令卻像是置身于烈火中灼燒一般,滿頭大汗,連聲音都有些顫。
任他想破腦袋也不會知道,他要緝拿的兩個要犯,竟是這般天潢貴胄的人物,在心中将吳定遠罵了千百遍,劉縣令将腰彎的更低,像是案闆上的魚,在等待最後的淩遲。
許淵沒有出聲,隻揀了方才劉縣令坐過的那把椅子,矜貴淡漠的眼神落在劉縣令跪伏着的背上,良久才道:“起來吧。”
劉縣令一滴冷汗滑落,如獲大赦,卻不敢立時站起身來,仍維持着方才的動作:“下官辦事不力,請王爺恕罪!”
他心裡門兒清,這位甯王殿下此刻心情定然不好,遂将頭埋得更低,一聲不敢吭。
青璇站在一旁,事不關己地抱臂看戲,嘴角微微卷起一個弧度,她在放倒那幾個漢子時,便想好了這一招。
“你身上有沒有能彰示身份的物件?”青璇見那幾個漢子連滾帶爬地散開,對身旁的許淵問道。
當時那種情況,她想不知道許淵身份都難,這些日子許淵也默認她已經知曉其身份,也從未主動表明過。
許淵想了想,從懷中取出一枚令牌交與她。
青璇想,在這個世道錢财、人命或許都不管用,但權力總歸是能叫人害怕的。
想必那些死士的屍體早被有心之人清理了,青璇擰眉:“莫氏的屍身在何處?”
劉縣令聽得一道輕軟的女子聲線,悄悄擡眸看了一眼,心下驚異更甚,卻不敢托大:“仵作已經查驗完畢,如今正在衙門的停屍房内。”
同甯王殿下一道來的女子,又同他以兄妹相稱,莫非是哪位金枝玉葉,劉縣令不敢深想,背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下連升官夢都不敢做了,隻想着保住頭上這頂烏紗帽就謝天謝地。
“帶我們去停屍房。”
…
分明是青天白日,停靈房中卻仿佛一絲光也透不出,十幾個蒙着白布的擔架整齊劃一地放在屋中,任由異味彌漫。
外頭傳來的腳步聲讓這間寂冷的屋子瀉出一道微光,那道天光愈發耀眼,大門被推開,走入兩個眉目如畫的少男少女。
“莫氏的屍身在何處?”青璇腳步一頓,對身後跟着的劉縣令問道。
劉縣令躬了躬身,指了指最角落的一側擔架,答道:“那處便是了。”
許淵微微颔首,屏退旁人:“勞煩劉大人了。”
劉縣令識趣地退了出去,将屋子留給了二人。
青璇順着劉縣令手指的方向,緩緩掀開擔架上的白布,露出莫氏的臉來。
此時距她身死已足足過了半月,因此她面上的皮肉已經有些不成樣子,還散發着難聞的惡臭。
青璇将從仵作那處取來的手套戴上,耳畔又響起仵作說的話:“此人乃經脈斷裂而亡,死因在于體内遊走的三枚帶有劇毒的金針,針孔細小,若非身死很難發現。”
将莫氏雙手擡起,隻見她掌中那兩道細橫仍在,基本可确定莫氏身份。
然青璇翻邊莫氏全身,卻并未尋到她想要的東西,不由又回憶起當日在庖廚中同莫氏的對話。
“莫氏是殺害老夫人的兇手,這點毋庸置疑。”青璇并未停下手中動作,接着道:“但我總覺得此事有蹊跷。”
當日她和許淵去追莫氏時,亦是有些沖動的,細細想來,此案仍有諸多疑點未曾肅清。
許淵探身查看,對她的意思有幾分了然:“你是說我們夜談祠堂那日未燃盡的紙錢?”
他和青璇去祠堂那日,吳定遠和莫氏正依偎着朝裡走去,而盆中的紙錢将将熄滅,也就是說府中的黑手并非隻有莫氏一隻。
即便不是真兇,此事也絕不如同表面那般簡單。
青璇颔首:“這是其中之一,此外——”她将莫氏全身驗了一遍,并未有其他傷口,“你可還記得吳文秀屋前那灘血?”
許淵眸光一凝,隻聽得少女清脆的聲音接着響起:“那時距吳青雄出事已過去好幾日,吳青雄不會流血,這便說明那灘血極有可能是兇手留下的。”
“可吳青雄彼時已經是個死人,不可能拿刀反抗兇手,兇手又是從何處受的傷?”
這也是許淵所不解的,他正要開口,卻被門外一陣騷動打斷。
“喻公子,裡頭有貴客,您不能進去啊,哎,喻公子!”捕快無奈的叫聲響起,很快又是一陣推搡聲。
“小兄弟放心,本公子的鳥丢了,就差這間屋沒搜了,我隻進去看一眼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