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前可有何人來府上拜訪?”喻慈身上疑點重重,她沒法不計較。
吳定遠眼中瀉出幾絲迷茫,擡頭望了望天花闆,琢磨了片刻才道:“揚州畫仙流觞,他是父親請來的貴客。”
“他是何時離去的?”青璇心中懷疑稍稍放下,卻總籠着一層不安。
“半月前。”吳定遠答得很快。
這與喻慈說的話倒是對得上,青璇隻得姑且先将狐疑放在一邊。
“你長姐與你父親可有龃龉?”雖有月嬷嬷的口證,她仍覺其中另有隐情。
而這隐情,出在吳青雄身上。
果不其然,吳定遠道:“長姐有心上人,父親強迫長姐嫁給姐夫,長姐不願,那日便逃了出去,卻被父親發現,然後…然後…”說到這裡他面色猙獰起來,眼中帶着驚恐,大喊起來,“父親殺了長姐,父親他殺了長姐!”
事情似乎已經明了,這樁牽扯了十幾年的命案終于是水落石出,青璇歎了口氣,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可吳青雄卻為了一己之私,為了攀附權貴,将女兒推入深淵,如此“慈父”這些年心中沒有鬼才怪。
沈康年出事之際,南疆之人隻需稍做手腳,将消息傳到同嘉,略施幻蠱,便可令吳青雄疑神疑鬼,隻身前往寺中拜佛,也因此落入莫氏和采月圈套。
至于莫氏,青璇眸光微閃,想必莫氏做戲做到最後,假的也便成了真的,她大抵是早就不滿老太太的管束,這才露了這麼大的破綻,也是害人終害己。
令青璇不解的,是那個喻慈口中的男子,想到這裡,她眸光微冷,隻覺得似乎落下了什麼線索。
…
次日清晨,吳定遠的死訊傳遍了整個同嘉縣,這富甲一方的鄉紳豪族終究是從裡頭敗了下去。
劉縣令懷着畏懼之心,草草将此事了結。
“此案本王自會向父皇禀明,劉大人隻需交一封手書便可。”許淵坐在四方案前,聽着劉縣令谄媚的恭維之言,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眉心,淡淡開口。
劉縣令忙點頭答應,躬着身子:“那是自然,自然。”
許淵想起一點,遂吩咐道:“麻煩劉大人有關吳家的卷宗謄抄一份,本王要帶回京都。”
劉縣令不敢怠慢,立時吩咐手下的人去着手。
“揚州一案算是了了。”許淵面上重視露出了一點疲憊,将桌案上展開的卷宗一一合攏,夕陽的幾分光暈透過窗棂撲在他臉上,在遠處的屏風上勾勒出一道剪影。
青璇揀了個合适的姿勢,坐在他對側,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說起這一個月的繁雜事,那真是多如牛毛,如今總算可以松一口氣了。
一隻信鴿自遠處的天際翺翔而來,輕輕落在窗棂上,發出一兩聲啼叫,許淵取下信鴿腳邊綁着的字條,又徐徐展開,面上露出一點無奈。
青璇想了想,問道:“是沈于泰有消息了嗎?”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吳青雄一案中那個從未露過臉的男子和沈康年一案大有聯系,沈康年一家已伏誅,如今所剩的也隻有一個被劫的沈于泰,鴻飛冥冥。
許淵搖了搖頭,眼中難掩失望:“毫無頭緒。”又用燭火将紙片焚毀,“隻是再過幾日我們便該啟程了。”
這話指的是回京都,他在揚州已逗留一月有餘,如今大事已了,也是時候該回京了。
青璇聽他說要回京都,松快地伸了個懶腰:“我須得回一趟揚州。”她的宅子中還有許多寶貝未曾帶走,當初若非沈康年下手太快,來不及收拾,她定要将整座屋子都搬空。
許淵明白她的意思,前腳劉縣令堪堪将卷宗歸案,後腳二人便上了回揚州的馬車。
待将最後一株毒草摘下,青璇滿意地點了點頭,眉眼間方才浮出一絲惆怅,很快又被她壓下。
伴着車轱辘作響,一輛馬車停在巷邊,寒鋒的聲音也到了:“請姑娘上馬車。”
青璇将包袱往肩上提了提,快步上了車。
棗紅色的馬兒牽着馬車,在官道上跑得飛快,有些微涼的風透過側面的簾子吹了進來,叫青璇又清醒幾分。
馬車内裝潢呈凹字形,許淵正端坐在凹字的另一半,閉目養神,并未有同青璇交談的意向。
青璇亦樂得自在,靠在一側自顧自地撥弄着一晃一晃的簾子,微微出神。
“籲——”寒鋒趕車的聲音停下,招呼二人下車。
碼頭是揚州最為嘈雜之所,江南風光獨秀,獨得能人異士青睐,除卻前來小住的鄉紳豪族,亦有諸多經商之人走水路運輸貨物,此時大大小小的船隻停靠岸邊,快的幾艘已經駛了出去。
寒鋒同碼頭上的船家寒暄了幾句,打點完畢對二人比了個手勢,示意事已妥。
船家是位年過半百的老者,飽經風霜的臉上盡是肅然,待備好一切,慢悠悠地喊了一聲:“開船咯!”
他徐徐解開了系在岸邊的纜繩,随後用竹篙輕輕一蕩,船隻在水面畫出一道弧度,順着溪流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