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知道枇杷是細作。”青璇肯定地道出這句話。
那瓶劇毒的名字叫燈盞絕,隻需幾息,死前的走馬燈也便散去,命歸黃泉,這種毒非但珍貴,且難以煉制,非富貴人家不可用。
她自随許淵入京以來,便知道他的名聲在晉陽差得令人發指,同她認識的許淵分明是兩個人。
這樣的事她在話本子中也曾聽過不少,皇室之中兄弟阋牆并不少見,再結合許淵對許卓那般差的态度,幾乎可以斷定這枇杷是為他做事。
青璇摸索着金钗上的花紋,雖并不知幕後主使,但依稀可辨這絕非枇杷所用之物,雖死無對證,可這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許淵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他素來為皇後母子所忌憚,為明哲保身不得不虛與委蛇,明知枇杷是一枚暗棋,卻不得不将其留在身邊。
青璇想,她似乎替許淵添了件麻煩事。
他和皇後這微妙的母子關系似乎要被打破了。
但她不後悔,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枇杷不過咎由自取,若她心軟放過枇杷,那便是對自己的作踐。
她絕不委屈自己。
許淵将她手中的金钗執起,然後略一用力。
金钗從中間斷成兩段。
他并不會埋怨青璇,自他回京以來,皇後母子對他的打壓愈發猖狂,今日在朝堂正殿之上,揚州查案一事之功盡數被許卓包攬。
許淵垂眸冷笑,外戚專政,景帝早有異心,皇後和許卓卻從不知收斂,安知是否會有自食惡果的一日。
然這些不能對面前女子說,許淵替她将袖子上散落的金粉屑拂下,問道:“即便知道又如何?”
青璇收回了袖,理所當然:“你就不曾想過将齊王和皇後拉下馬?”她可不信許淵是個忍氣吞聲的性子。
許淵失笑,起了幾分玩笑心思:“那依姑娘所言,我該如何将他二人拉下馬?”
“我隻知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女子冷淡的聲音響起。
許淵唇畔笑意更深:“姑娘所言極是。”
青璇蹙眉,知道許淵沒聽進去,換了個話題,道:“枇杷死了,你…”說到此處,她有些遲疑。
許淵眉目陰沉下去,“便是姑娘不出手,我也容不得她了。”
他查揚州一案,是皇後授意,而皇後的授意又來自龍椅上的那位天子,今日朝議之時,沈康年貪墨一案掀起軒然大波。
皇後不知從何處僞造一份沈康年勾結湘王的文書,這份文書又通過兵部尚書樓沖的奏折呈給了景帝,景帝心有懷疑,卻不得不小懲大戒,罰了湘王許璋一月禁足和半年俸祿,又命大理寺卿陸寒松徹查此事。
朝中一時風聲鶴唳。
皇後背靠母家魏家,膝下又有許卓在朝中籠絡人心,已是有隐隐壓過湘王的趨勢。
這不是景帝所欲看到的,亦非他所願。
而今許卓勢力日益壯大,已向他露出獠牙,非韬光養晦可避。
他雖未同皇後和許卓撕破臉,但那日想來已經不遠。
青璇不想摻和這些紛雜的皇族事務,是以并未追問下去,腦中忽的想起一件事,猝然搭上許淵脈息。
平穩有力,沉浮有當,并不像患了那方面的隐疾。
許淵這才堪堪反應過來,如觸電一般将手收回,女子滑膩的皮膚在腕上留下一片溫熱,刹那間耳尖漫上一抹淺粉:“姑娘這是做什麼?”
青璇搖了搖頭,否定了原先的猜測:“石榴姑娘說你從未臨幸過她二人,我方才以為你有不舉之症,不過現在看來并非如此。”
從青璇吐出那二字後,許淵的面色便黑得如廚房裡那口鐵鍋,如此持續到晚膳之時。
忠叔瞧着許淵難看的臉色,擔憂道:“殿下可是身子不适?”
許淵現在聽不得身子不适這幾個字,耐着性子将忠叔趕了出去,無奈地用手撐着額頭。
反觀青璇倒是毫無愧色,心情不錯地用着小廚房方才遞上來的晚膳。
忠叔也知道自己安排不妥,兩個教引宮女竟有這般高的心氣,當即便叫牙婆挑了幾個丫鬟進府服侍青璇起居。
“姑娘,婢子服侍您沐浴。”身穿綠色比甲的圓臉少女舀了一桶熱水,對在一旁更衣的青璇說道。
“不必。”青璇隻着一件裡衣,拒絕了翠屏,“我自己來便好。”
翠屏是個機靈的小丫頭,見青璇不願,也知道這高門大戶的某些小姐有些不為人知的忌諱,也不多言,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青璇懶洋洋地泡在水溫有些偏高熱水裡,掰着手指頭數日子,算上今日,她已來晉陽兩天了,可許淵所說的那位病患到如今連影都沒見着。
她擡起手,仍由那些水珠從指尖滑落。
風未起,燭影動。
青璇鼻尖嗅到一絲難聞的鐵鏽味,猛的一拍桶中溫水,水幕将其身影遮掩起來,而後一把扯過挂在浴桶上的衣物,在空中輕巧旋身,神色冰冷:“來者何人?”
無人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