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前倒是還好,可這幾日來被殺的可不止幾個新娘,連漁夫和打更人都遭了毒手,這更說明了鬼魂作祟一事兇險之極,一時摸不準萬蓉蓉的出手,普通百姓也不敢随意出門了。
比之朱雀街,東市的長街又是另一番景象,百姓摩肩接踵,酒樓、商鋪林立,一派繁華。
紀婆子身處的這間宅子在東市的一角。
說起紀婆子,在半月前也是晉陽唾手可熱的神婆,如今卻門庭寥落,一片蕭索。
這一切都是因為萬家那場本不該應下的法事。
紀婆子坐在木凳上,看着院中那棵高大卻幹枯的棗樹,心中恨的牙癢癢,卻又無計可施。
忽然,外間傳來了久違的叩門聲,紀婆子眼中瞬間射出兩道精光,正欲起身去迎,又想到前些日子來找茬的那些人,随手抄起院子中的一根木棍,又用手在衣擺上擦了擦汗,這才将門打開,露出一個俊俏公子的模樣來。
這位小公子生得眉目如畫,墨發高束成冠,用一根玉簪盤着,一襲月白色衣袍光是瞧着便價值不菲。
紀婆子手中木棍悄然放下,露出一點茫然來:“這位小公子隻怕是走錯門兒了吧?”她是做鬼神生意的,晉陽城中不說全部,大半人也是認得的,可這位公子卻沒有絲毫印象,看這衣着料子應當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
莫非是哪位老爺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她一時拿不準主意。
面前人卻先開了口,是有些清脆的少年聲線:“你可是紀婆子?”
這俊俏公子自然是青璇,她思來想去,還是這個法子最管用。
别忘了,易容術也不是隻有南疆有。
她所變換的這個模子較之她自己的容貌,會顯得更英氣些,五官雖同樣精緻,可細微處卻是完全不同,因此在外人看來便是另一張臉。
紀婆子遲疑地點了點頭:“不知公子是?”
青璇微微一笑,露出一點善意來,對紀婆子晃了晃手,道:“紀婆婆可看清我是誰了?”
紀婆子隻覺這小公子口中吐出的話十分奇怪,正要将他當瘋子轟出門去,可面前的俊俏小公子卻忽的變了一張臉,她們所處的這間屋子也瞬間換了地兒。
朱雀胡同的小巷内,煙霧缭繞,光線昏暗看不清前路,紀婆子漫無目的地向前走着。
“紀婆婆,你害得我好苦啊…紀婆婆…”面前的小公子不知怎的變成了萬蓉蓉的樣子,隻是不同的是,“萬蓉蓉”此時披了一襲紅嫁衣,未戴蓋頭,一張清麗的臉上盡是痛苦,眼中兩行血淚如柱,凄厲地朝她飄來。
這個萬蓉蓉腳下沒有影子,離地面有半尺,她的一雙手依舊瑩白溫潤,卻長出了長長的血紅指甲,此刻正要向紀婆婆的脖子抓來——
身旁的空氣似乎都成了凝滞的血,一寸一寸地擠壓紀婆子的呼吸,她滿眼惶然:“萬小姐,冤有頭債有主,放過我吧,萬小姐——”
她連連後退,可萬蓉蓉卻詭異地笑着,看着她不斷後退,站在那處一動不動,然後一個俯沖就到了紀婆子面前,紀婆子兩眼一黑,翻了個白眼,暈了過去。
青璇站在門口一動不動,走上前去将萬婆子拎進了屋,歪着頭坐在桌邊。
她這套衣裳可是熏了香,加了些猛料的,再結合紀婆子慌亂之下脫口而出的那句萬小姐,紀婆子定然知曉些内情。
比起萬府,這個一人獨居的紀婆子顯然更好下手,在者說,這紀婆子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仙術”,在京中這樣吃得開——
青璇眯了眯眼,将一瓶熏香放在紀婆子鼻子下方,她很快睜開雙眼,在空中拼命揮舞着雙手:“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直到刺目的光射進她的雙目,她才怔怔回神。
“紀婆婆,你可有什麼話想說?”青璇笑盈盈問道。
紀婆子雙目失焦地望着青璇,她想起來了,方才她就是因為這個陌生的公子才見到了那般可怕的景象。
朝外看去,宅門已經落了栓,雖是陽光晴好的青天白日,可外頭的那棵棗樹卻像是婆娑鬼影,來朝她索命。
“紀婆婆。”少年的聲線如催命的符咒,幽幽響起。
紀婆子雙腿一軟,跪在地上不停朝青璇磕頭:“小公子想知道什麼,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她是個精明的婆子,在江湖多年,三教九流摸爬滾打之間也練就了幾分看人的本事,不然也不會在這晉陽城博得如此名氣。
這些年來,在晉陽也是塊活招牌,硬是靠着那些子虛烏有的鬼神之事賺得盆滿缽滿。
大理寺接下這樁案子也不過幾日,半月前她插科打诨蒙過了京兆尹的盤問,她面前這位公子瞧着富貴無極,卻又對萬蓉蓉一案有着探尋之心,思來想去之下也隻有大理寺可解釋了。
青璇唇畔笑意更深,她喜歡和聰明人說話:“将你所知道的有關萬蓉蓉和萬府之事一一說來。”
她拉過一旁的椅子,翹着二郎腿,一副纨绔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