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舒明滿臉焦沉,這回倒是見了人便朝江隴急道:“鬼質枯死了。”
死了?
榮微和江隴對視一眼。
“如何死的?”
江隴收去眼底的不解與驚訝,看着屋外再度探頭的衆人,“林公子不是押他去對面客棧了?”
常舒明讓了條道給他和榮微出來,邊走邊道:“變故就在這去的路上。”
常舒明對江隴有種莫名的信任,自打白天瞧見他救了那踢蹴鞠的小孩,夜裡又逮住了鬼質枯,他對江隴的依賴甚至要遠大于一直主導着大家的蕭若雲。
林拓已經回到客棧内,連同聽到風聲的山河盟十幾人,全都再度擠在廊道上。
鬼質枯的屍體就這麼橫在中間。
右胸口鮮血淋漓,頃刻間便蓋住了方才被家仆蹭出來的兩道血痕。
“是一劍斃命。”江隴在林拓面前站定,瞥了眼鬼質枯單薄的屍身。
鬼燈一線桃花面。
說起來令江湖惡寒的人,方才還在此毫無愧色地承認殺了人,不過片刻功夫,如今便了無生氣地躺在這。
還真是——
風水輪流轉。
蕭若雲終于不再像最初那樣平靜,他面色暗沉,看着一臉觳觫、全然沒有了意氣倨傲模樣的林拓,忍不住斥道:“你到底怎麼回事?”
“從此處過對岸不過百步,你竟然還能把人送出事?”
林拓聲音哆嗦:“我、我也不想的啊。”
江南春日初晨時分,霧氣濃郁,在去的路上,鬼質枯被封了啞穴,兩人也一直沒有交談。
直到上了石橋,忽然有一陣勁風掃過,林拓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見濃霧中有一雙極為銳利森寒的眼,正在盯着他們。
“不,準确的說,是在看着鬼質枯!”
林拓眼瞳睜大,鵝黃色春衫上稠血鮮紅,連帶着他的手和佩劍,星星點點盡是血漬。
榮微看了他一眼,随即冷了神色,斂眸陷入沉思。
林拓用力攥住常舒明的手腕,還是有些哆嗦道:“常兄,這人武功極高!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的長劍已經出鞘,就刺向了鬼質枯!”
“你連擋住的時機都沒有嗎?”蕭若雲問。
林拓面色蒼白,搖了搖頭。
江隴本已退到一旁,不想過多參與其中,榮微的指尖卻在暗處輕輕點了一下他的手臂。
他頓了頓,問林拓:“你可有看到對方的劍是何模樣?”
“也不曾。”
林拓聲音沙啞,雙目疲憊不堪,像是失了神,道:“那人帶着面紗,使出的劍極快,又被濃霧擋住了,連是男是女我都沒看清。”
“莫不是個女子?”常舒明蓦地一驚,“對方是一劍殺了鬼質枯後就跑了嗎?”
“這麼說起來,”林拓皺了皺眉,回想道,“對方身量倒真的和鬼質枯差不太多,也是輕巧玲珑,而且對方輕功比我的七步決還要輕渺幾分,跑的時候身法甚至比劍法還要快。”
蕭若雲訝然,“難不成真的是個女劍客?”
“話說回來,這一回劍雨樓的那個女閻羅怎麼沒來?”
山河盟為首的那人聽了半天,接上話口:“白日我們見過輕無公子的七步決,也見識過他的劍,在武林中雖不能與前輩們抗衡,可要在他眼皮底下一劍殺人,又随即逃跑,放眼江湖之中,怕也是沒多少人能做到。”
蕭若雲附和道:“确是如此,此番荔枝宴與《劍靈錄》的風聲早已在江湖傳遍,劍雨樓不可能不派人前來。”
林拓腦袋發懵,輕輕擦了擦手中沾血的劍,小心翼翼問:“我方才,不會見到的是劍雨樓樓主吧?”
“八九不離十。”蕭若雲按了按他的肩膀,“你要真的是遇到這女閻羅,能撿回一條命算好的了,鬼質枯橫豎也是死有餘辜。不過——”
他說着看向山河盟的人,拱了拱手,道:“何老,山河盟素來團結武林各大門派,以平息江湖風波為己任,你又是副門主,若此事當真是那劍雨樓樓主做的,她如此視山河盟為無物,哪怕劍雨樓從來不立正邪,咱們也得要個說法吧?”
何璆鳴眼有難堪之色,緊了緊手中的令牌,半白的胡須抖了抖,一時不知作何回應。
便在這時,江隴忽然淡淡一笑,打斷了這凝滞的氛圍。
他在衆人目光中淡淡開口:“我雖不識得你們說的劍雨樓,但正如你們方才所說,此女子應當武功極為高強,不止輕功步伐,劍術也是上乘。”
“何止上乘?”常舒明忍不住道,“是天下第一。”
“噢,天下第一。”江隴輕笑了一聲,手臂輕輕擦過榮微的外衫,“既是第一,那不如你們解釋解釋,為何這鬼質枯所中的劍,并不是直入心脈?而是——”
他骨節分明的指尖點了點鬼質枯已經不再往外滲血的傷口,聲音中藏着絲道不明的薄怒:“往右偏移了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