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節鞭垂在地面,鎏金護腕又換了一個,變成更加紋路複雜的銀飾,前日石橋上的使鞭小公子臉色難得平和,看着比自己高了半截的常舒明,道:“咱們再打一場!”
賈信春不願參入這群整日喊打喊殺的江湖人中,連忙尋了借口,帶着白氏離去。
榮微頓了頓,問蕭若雲:“那日他們三人,最後是常公子赢了?”
“沒有。”蕭若雲搖頭,“後面沒打成。”
“沒打成?”
“那位使鞭的公子打到一半,不知道突然看到什麼,然後就氣得跺腳,急哄哄地說自己有事要走,下回再找他倆算賬。”
蕭若雲揚了揚下巴,“喏,下回便是今日了。”
榮微點頭,看向前方拉扯半天的三人。
“不過,”蕭若雲忽然壓低聲音,“這賈信春可不比他父親那般心善,你們小心為上。”
江隴皺了皺眉,這才把心思轉到蕭若雲身上。
蕭若雲聲量更低了:“你們瞧見他那夫人白氏了沒?”
“她之前有一個非常江湖氣的名字,白溫玉。”
榮微面色生疑。
蕭若雲微微一笑,“聽說這白溫玉是關内來的,從前是春樓歌妓,這賈信春陪着父親到關中做生意,看上了,花了重金将人贖出來的。”
“他對白氏倒是好得很,直接娶做夫人,平日格外愛護,更不容許旁人評斷她分毫。”
“先前便是有人無意提了一嘴白氏的出身,應當開了個玩笑罷……”
蕭若雲講得像自己親眼見過似的,語氣幽然,“結果當晚,賈信春便雇了殺手,綁了那人,活生生拔了舌,再亂刀砍死,啧啧,那死狀可是凄慘。”
“說起來,你們昨夜可是從賈老闆那得了塊紅珠玉?能否——”
“不打,這可是臨安侯府,豈容你在這裡肆意妄為?”
“我管你們什麼臨安侯,你們殺了我的良駒,就該付出代價!”
“代價?”林拓聲線冷淡,帶着股森寒,“莫不如你告訴我,什麼代價?就你也配?”
榮微淡淡地看了林拓一眼,又随即斂眸,眼神虛空,盯着她和江隴交握在一起的手。
蕭若雲話未說完便被打斷,他握拳置于唇邊,佯裝咳了一聲。
這三人吵聲越發激烈,他想做和事佬,又忌憚着不敢上前,猶猶豫豫間,莊嚴一聲“阿彌陀佛”,終是打斷了喧鬧聲。
榮微擡頭看去,來的正是方才侯府外,站在屠戶家門前的那兩名佛僧。
身後跟着個抱劍的冷面鐘暮。
她勾住江隴的尾指指尖,兩人便默契地隐入人堆之中,稍稍離那聒噪的蕭若雲遠了一些。
使鞭的小公子臉色稍霁,他身後走來一男一女兩個随身仆從,其中一人同他耳語幾句,他悻悻然放下長鞭,抱手冷哼一聲,不再煩擾常舒明和林拓。
常舒明這才松了口氣,朝着兩名僧師拱手作揖:“若無師父,若了師父。”
“阿彌陀佛。”
若無年紀稍長,念珠轉了轉,“常公子,别來無恙。”
榮微這方認出這兩人是鳴銮寺的僧師。
如今江湖武林興起流派不少,除了提刀舞劍、長鞭暗術,連佛道門教也跟着修武學,入武林,聲勢浩大。
榮微向來并不關心這些。
山河盟中她認識的隻有零星幾人,打交道最多的便是那全是尼姑的寂照庵,除此之外的一切旁人——
她大多認不出來。
所以僞裝身份有一個絕妙的好處,她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看這群人在此虛與委蛇,各懷鬼胎。
鐘暮倒是鶴立雞群,很快便站在日照曬不到的廊柱底下,閉眼假寐,連攀談都省了去。
奈何蕭若雲并不想放過他。
他扇子一搖,走了過去,“喲,鐘兄原來也來啦,我還以為你們暗門的人和劍雨樓的那位一樣高傲,來都不想來呢。”
鐘暮睜眼,冰冷地睨了他一會,話都懶得答。
蕭若雲素來不待見暗門,瞧他這模樣,自是張了嘴又要繼續說道。
這時,亭台中忽有琴聲悠然,衆人連忙尋聲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