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吃過上午那頓飯,兩家人轉移到宮中吃豪華大餐。
這是皇上慶祝大鐘成功抵住北吳侵略所舉辦的慶功宴。一般士兵在軍營裡吃吃喝喝,将軍和其餘大臣則攜帶家眷一起來宮裡慶祝。
陳荃見識過将士們在軍營裡的熱鬧,輕松質樸,沒有職銜的普通士兵也能與将軍們嬉笑玩鬧,那時他們并不像泾渭分明的上下級。
陳荃現在見識到另一種熱鬧,與先前的認識不同,這是京城最上流社會的宴會熱鬧。在這一圈人裡,她隻認識于夏。加上稍微有些關系并見過面的,隻剩高遠一人。
她不習慣地觸碰頭上金钗垂墜下來的流蘇,這麼多人在同一空間,她難得感到局促。
“喂!别老是亂碰!”于夏原本在人群裡搜尋自己之前那些狐朋狗友,像要和他們炫耀自己有了一個這麼厲害的夫人,餘光卻一直盯着陳荃。在陳荃不知第幾次碰頭上那支價值最高、最美的金钗後,他終于忍不住出聲。
陳荃沒注意自己又摸了一次,裝作無事順其自然地收回手。于夏搖頭,将那支金钗拔出來:“這麼一支低調卻彰顯高貴氣質的金钗,原本好好地插在頭上,被你碰了那麼多次,已經歪了,毫無美感。真是……”沒有藝術感。
先前衆人在将軍府吃過之後,幾位長輩聊些兒時或年輕的事。突然收到宮裡傳來的消息,說皇上要在今晚舉辦宴會。
一般而言,晚上的宴會在傍晚時分人就要全部到場。薛雪看到陳荃那被風沙吹得幹燥的臉,以及能與陳正相比的黑色皮膚,完全不像京城中貴女應有的樣子。
得到宮裡消息的時候,離到場的時間不過三個時辰左右。
“時間應該正好能趕上。”薛雪覺得陳荃這個樣子實在不行,升起要将陳荃好好打扮一番的心思。
其實在陳荃剛回京之時,薛雪就這麼打扮過陳荃。陳荃習慣輕便的裝束,自然覺得身上的華服礙手礙腳,頭上的重量更是堪比盔帽,不,比盔帽還要難受,隻能轉頭,不能擡頭低頭。
當然,最難受的那一次要屬成親當天。嫁衣真不愧為最平常人能穿上的華麗的衣裳,一層一層,裡裡外外裹得陳荃似喪失武功一般,走路也隻能緩步前進。裙擺搖曳,拖尾很長,加上蓋頭蓋得嚴嚴實實,走路快一些就怕踩上前裙擺。
頭上的裝飾更是又多又重,陳荃當時看到銅鏡裡的自己,實在笑不出來,嘴角意思意思地扯了一點。她地頭上插滿了各種金钗、步搖、金簪,滿滿當當,沒有一絲空的地方,顯得整個人雍容華貴。
“京中貴女的裝扮實在是無法習慣,我還是更适合清清爽爽簡簡單單。”陳荃如是說。
雖然不習慣,但她知道自己代表着将軍府,在宴會上穿着太輕便太寒酸不是什麼好事,隻好乖乖任由薛雪打扮。回京時薛雪給陳荃派的那兩個侍女也從宜遠侯府回來,手腳麻利地給陳荃穿衣上妝盤發。
圓臉活潑的翠萍給陳荃畫眉:“小姐你那天可真是吓死我們倆了!我們到處到找不到你,最後還以為你是不是逃婚把我們倆仍在宜遠侯府裡。”
“……你們的想象力,有點豐富。”陳荃覺得頭皮一緊,原來是正在替她盤發的翠英手抖了一下。她從銅鏡看向翠英,竟然發現成熟冷靜的翠英,眼中帶着一絲怨氣。
這是對我的嗎?難道我混入軍營的行為,傷了她們的心?
陳荃破天荒因為自己的行為給别人帶來不好的後果而進行反思。
她嘗試安慰這兩個比她還小兩三歲的侍女:“我覺得你們不會同意我的計劃,所以隻好先攔着你們。下次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了。”
翠萍翠英對視一眼,她們若是真的知道陳荃敢這麼大膽扮男裝混入軍營,她們就會像陳荃說的那樣,無論如何不會同意。
現在知道若是陳荃不出去,就沒有今日的榮耀,她們也不敢再反對主子的注意。主子就是主子,做的決定才是好的。
若是陳荃知道她們不反駁的理由是這個,怕是又要一番無語歎氣:我本來隻想成為一個默默無聞為國效力的普通士兵,待大鐘勝利後,轉身離開,了卻身後名。
陳荃百無聊賴看着眼前的熱鬧,突然覺得頭發一輕,看到是于夏将其拔了出來。她輕舒一口氣,低頭放松脖子,手心對着向上:“雖然這钗一點也不重,但我就是覺得整個頭像是被什麼東西壓制了一樣,像動作大一些,都動彈不得。讓我收起來吧。”
她卻遲遲沒感受到掌心有東西放上來,疑惑地擡起頭,卻發現于夏神情嚴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頭頂,像是在解決什麼棘手的問題。
“你在想什麼?”陳荃在于夏眼前揮揮手掌,“思考什麼這麼入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