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姑娘穿着京城名貴的郁金色衣,發綴銀鎏金簪,臉畫三白妝,長得嬌美動人,一看便是出自官宦之家。
她優雅地提着百褶裙,走近後看向王楚嫣,本是笑盈盈的臉忽地警覺。
劉彥收斂灼熱的目光,緘默不語。
倒是那位姑娘啟口問道:"劉公子,這位是?"
劉彥遲疑片刻,雙眸低垂:"這位是王娘子,王楚嫣,兒時鄰曲。"
"啊,東水門的王娘子?好巧! 這兒就是王家客棧?" 黃衣女子挑着纖麗的眉梢,往橫街的大邸店左右打量,略含輕視的神情透出一絲驚訝,繼而揚了揚精巧的下颌,頗有風範地自己引見道,"王姑娘,我們第一回見,小女鄭雅南,家父是福建路轉運使。" 她的目光含有幾分挑釁,想必早已聽說劉公子與王楚嫣的往事。
原來是當今負責進貢龍鳳團茶的鄭家千金。
自去年年底,王楚嫣就曾聽聞,劉家與鄭家定了親事。
"鄭姑娘,幸會。"
王楚嫣很快鎮定,從容回禮,模樣端莊清妍。
鄭雅南是個見過世面的玲珑人,很擅交際,大方說道:"我随劉公子剛到京城,以後還請王姑娘多照應。"
兩位女子客套一番,鄭雅南笑容和藹:"過些時候,我想選個好地方,辦一仕女茶會,多認識些志同道合的姐妹們,屆時,還望王姑娘賞光,當然我也會邀請趙姑娘與孫姑娘,你們與劉公子皆是左鄰右舍。"
确實,東水門的王家客棧,趙家醫館,孫家酒樓,劉家香鋪的孩子們曾經頗為親密。
"對了,京城茶坊甚多,王姑娘可有推薦之處?" 她問道。
王楚嫣也不矯揉造作,誠心薦道:"曹門街的北山子茶坊很不錯,是個專門供仕女遊玩,喝茶的地方,鄭姑娘可以考慮下。"
鄭雅南看向在旁靜默的劉彥,察言觀色須臾,揚唇道:"我與劉公子前年相會在嶺南,很敬慕他的焚香之道,如果劉公子能過來演示的話,定會令茶會錦上添花。"
劉彥暗沉的表情略顯驚疑:"鄭娘子見笑了,你的茶藝功夫才堪稱絕技。" 他客套後,委婉拒道,"如果僅是仕女茶會,在下不便參加。"
鄭雅南轉眸看來:"太可惜了,王姑娘你說是不是?"
這位女子不簡單,文雅之中裹着驕傲與強勢,言行看似直爽自然,但暗藏鋒芒,言外有意,是個很會揣摩心意的能人。
幸好王楚嫣也是個會識人的聰明人,已經明白她的意圖,回道:"點茶焚香,實屬般配,這是鄭姑娘與劉公子的私事,你們可再慢慢商議了。"
大宋盛行"焚香",劉家經營香料,并在京城擁有好幾處香鋪,生意紅火,客人中不乏皇親貴戚,與鄭家結合,真可謂茶香之好姻緣。
此話隐含了這份意義,亦是她真誠所想。
确實她與劉彥曾有過少年人懵懂青澀的情愫,四年前,當王家提親時,劉家卻以倆人八字不合為理由,擔心王楚嫣會克夫不易子,拒絕了這樁親事。那次令她遭受不少閑言碎語,當時她還年少面薄,低落委屈了好一陣子。
此外,還有一點自責。當初劉家主君為了斷絕劉彥與她的來往,将兒子送去偏遠的嶺南番禺,那裡曾是大宋前朝被貶的官宦的流放之地。當然,劉家主君這麼做,也是為了栽培兒子的務商能力,讓他在那裡選購稀珍的香料運往京城汴梁,因為番禺是香料彙集處,并有許多"花田",茉莉與素馨尤為宋人喜愛,海南的"沉水香"又是沉香中的臻品。
曾經傷懷也罷,自責也罷。
如今,王楚嫣已經放下了,特别這一刻,看見劉公子與鄭姑娘頗為般配地站在一塊兒,更是由衷祝福他們。
然而劉彥卻猛地擡眸,看向她,現出說不清的糾結神色。
王楚嫣避開他的目光,向鄭雅南告辭:"希望鄭姑娘在京城安頓順利,邸店還有些事,我先告辭了。"
她風淡雲清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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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王公子突然辭行,令王楚嫣承受了異樣的沉痛,當她自行勸解後,心似乎變得很堅硬。
不過在姐妹們看來卻非如此。
"等等,我捋一捋,王公子走了,劉彥哥哥回來了,還帶着他的新相好與你在街上相遇,短時間内發生了許多事兒,阿嫣,你怎能如此鎮定?是不是生病了?!" 孫若熙大驚小怪地呼道,憂心忡忡地去摸她的額頭。
"這叫拿得起,放得下。" 王楚嫣慢悠悠地飲茶。
"姐姐休要嘴硬! 這叫麻木,你是在逃避罷?!" 孫若熙的頭搖得似撥浪鼓。
"我哪有躲,不是好好的在這兒與你閑話麼。" 王楚嫣顯出要強的一面。
孫若熙湊到眼前,觀察她的面色:"你還記得元宵燈會時,我們遇見了兩位救火的年輕公子?我後來打聽到了,得知馬擴公子與劉锜公子皆有婚約時,我人一下子低沉,感覺要死了!"
她說得很認真,王楚嫣卻被惹得撲哧笑道:"什麼死啊活啊,不過是一面之緣,若是淺真在,又要被她數落了。"
"哼,愛笑笑去罷! 你們不懂我多情人的心。" 孫若熙翹起小嘴,拿了個金橘吃,"前些天我來尋你,遇見合香才知這事,她說你悶在屋裡,不想任何人打攪,你看看,你與王公子相識不到一月,卻喪成這樣子?說明你被他迷得七葷八素的! 我這叫旁觀者清,你想不想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