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日,王昂提早回府,随行的還有倆位陌生公子。
經引見,王楚嫣得知一位就是與夫君共事秘書省的當朝探花,張焘。
自來有種說法,三鼎甲之中,探花的容貌最為出衆。張焘年僅二十六,果真是俊美翩翩,一雙靈動的桃花眼,笑時比女子還要俏麗,可謂顔色天成。
當王昂引見另位友人時,王楚嫣大吃一驚。
竟然是李綱!
又竟然,李綱是張焘的妹夫。張焘之父張根器重李綱,讓他娶了自家小女。
王楚嫣向兩位福身,自從聽了李綱進谏徽宗取消禁吃狗肉的故事,對他印象尤深,彼時一眼就能感覺出李綱正值果敢,文雅之中帶着一股威嚴神采。
張探花甜甜地喚了一聲嫂子,遞上禮物:"首次拜訪,來得匆忙,未能備見面禮,這是我們适才路過禦街時帶的一些水晶皂兒,黃冷團子,聽聞叔興兄說你頗喜歡。"
李綱作揖:"也聽聞王夫人喜歡書畫,來日我與子公好好作一副再獻上。"
"張公子,李公子都太客氣了,多謝。" 王楚嫣欠身接過甜點,"今日略炎熱,這些剛好一同享用了。" 她莞爾笑着,觑了王昂一眼。
王昂向她點頭:"我們上朝早回,天氣好,在庭院裡坐會兒。"
王楚嫣應諾,忙去吩咐侍從備上茶酒點心,轉身之際,隐約聽見張焘說,"今日見到嫂子,我總算知道,為何叔興兄每日散值後着急回家了。"
王楚嫣臉紅心跳,悄然回首——
瞥見王昂雖未答話,但唇角優雅揚起。
這一瞬,王楚嫣心甜如蜜。
隻可惜,夫君歸家早,卻披星戴月地鑽在書房裡,之前幾乎每晚都是在她入睡後,他才靜悄悄地回到床上……
細心招待客人後,王楚嫣走回屋裡。
孫若熙挽着趙淺真立在窗前,見她回來,忙不疊地打聽情況,得知是探花張焘,還有李綱時,她睜大圓眼,拍了拍腦袋。
"瞧我給忘了! 我打聽了些,李綱不同于一般文士,他十四歲随父親到延安,那時恰逢西夏入侵,少年李綱經常騎繞城上,十分英勇!"
孫若熙将說書先生講的那些事兒,特别是李綱如何機智進谏,一一說給淺真姐姐。趙淺真情緒依舊低落,心不在焉地聽着,一邊揉摸懷裡的貓咪雪兒。這隻小東西太可愛,所以王楚嫣将它抱來府上養。
姑娘們望着遠處,庭院樹影婆娑,鮮花錦簇,那些風姿卓絕的才子坐在一起,很是難得。
.
他們飲酒談天。
外表柔和的張焘性情頗率直,憶起不久前皇宮那件糟心事,又氣道:"伯紀,你方才罵得好! 那個林靈素憑借官家對他的寵信,越發恣橫不悛,竟敢與太子搶道,簡直是無法無天!"
李綱舉杯默飲,随之感歎:"官家熱愛道學,這并非壞事,真宗皇帝也曾泰山封禅,可是官家被某些居心不良的道士給妖惑了。"
張焘啧啧搖頭:"林道士就很能花言巧語,說官家是上帝之長子,号長生大帝君,并厚顔無恥地稱自己是神霄府的仙卿投胎,前來輔佐帝君?還吹捧朝堂重臣以及後宮寵妃們皆是神仙下凡,官家居然都信了!"
徽宗還建上清寶箓宮,并讓林靈素在那裡講道傳授,去年,徽宗更是自封"教主道君皇帝",這些事情實屬荒唐,但多數臣子皆不敢言。
李綱又喝了杯酒:"我最難受的,是看見太子殿下遭委屈,如今朝堂,許多大臣看似都親近嘉王殿下,包括這個林道長,太子他…… 欸!" 他沉歎一聲,因為涉及朝堂敏感之事,打住話。
王昂眸光閃爍,頓了片刻,給李綱斟上酒:"伯紀兄,來,咱們痛快喝酒。"
今日散朝時,他們遇見林靈素大搖大擺地走在太子趙桓前面,竟敢不讓道,李綱憤怒上前,将林道士訓斥後送走太子,林道士卻不罷休,想與李綱理論一番,幸好王昂上前阻攔,拉着李綱他們來到家裡。
李綱邊飲邊道:"你們還記不記得,官家剛登基時,廣納谏言,有次散朝後,一位臣子纏着他繼續進谏,還拽住他的手,誰知用力過猛,竟然将官家的袖子給扯了下來。"
張焘笑了笑,點頭道:"撕壞龍袍是殺頭之罪,然而那位谏官一頓磕頭表忠心,官家不但寬恕了他,還聽他把事情統統講完了。這則美談,當時傳遍宮殿,接着許多人都來進谏,那時的官家,真好……"
王昂默視虛空。
無數飛塵翻騰于光間,如此輕盈悠揚,讓人覺得任何不堪所負的沉重都能被時光輕描淡寫地帶過。
漸漸地,他唇邊又露出那抹幾近邪魅的笑意。
少頃,王昂收斂神色,向友人敬酒:"伯紀兄,子公兄,來日方才,望大家都能施展抱負。"
張焘舉杯飲盡,苦笑道:"科舉僅是邁入朝堂的第一道門檻,如今要實現抱負,除了本事,還得有人提拔,還得學會周旋。"
"叔興兄,我們不負初心!" 李綱敬道,一飲而盡。
李綱在六年前進士及第,如今年歲三十五,深知為官之艱難。他曾任監察禦史,兩三年前因為議論朝政,言語過激,被罷去谏官職務,現任起居郎,從六品,官職也不大,依舊敢于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