鐮刀般的彎月悄悄爬上樹梢,半遮半掩,京城幾乎被籠罩在黑夜之中,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紫宸殿内卻光芒四射,光亮從殿内溢出殿外,仿佛是着京城的太陽,其他各地的光明全都是從這裡汲取的。
謝承安沐浴更衣完畢,又是忙碌地端坐在案幾前批閱公文。
秋收之際,各地的文書也格外頻繁,他這幾日忙得暈頭轉向,也有好些時日沒有翻牌子了。
敬事房的公公又照例将牌子遞了過來。
“今夜不用侍寝。”謝承安頭也不擡,火急火燎地撂下這話,便又快速地抓起另一本公文批閱。
敬事房的公公無奈,隻好應了聲“是”便退了下去。
這時,徐茂财邁入殿内,他揮揮手将下人們全部遣散後,獨自守在謝承安身邊伺候。
“皇上,姜姑娘總算是出了氣,她一定會感念您的好。”
也隻有姜初芷這個名字,才能讓謝承安暫時停下手中的工作,他饒有興趣地擡起頭來,思索了片刻,示意徐茂财把事情交代清楚。
徐茂财便将今日打聽到霍夫人生辰宴上發生的事娓娓道來,其中還添油加醋穿插了不少關于對謝承安的阿谀奉承。
謝承安沒有理會,他用人最重要的标準便是這個人能辦好事,其他的不重要,他隻是淡然點點頭,似乎沒有太大反應。
徐茂财見他面色毫無波瀾,又低聲道:“明日是月曜日,是外命婦入宮拜見皇後的日子。”
“徐茂财,你話太多了。”謝承安并不擡頭,可這幽幽的警告聲足以吓得徐茂财打寒顫。
他五體投地跪倒在地,哭喊道:“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謝承安輕描淡寫道:“下去吧。”
“是。”見他沒有責罰,徐茂财懸着的心漸漸放下,他輕手輕腳退出了殿外,将夜裡伺候的小厮侍女召了進去。
次日,姜初芷早早晨起穿戴朝服,随着其餘入宮的外命婦一同前去椒房殿給貴妃請安。謝承安的正妻在他才登基的時候就病死了,這幾年一直都是由貴妃代掌後宮,可貴妃的母族姓袁,也是京城四大家族之一,奈何居于榜末,礙于其他家族的壓迫,一直沒能争取到這皇後之位。
後位懸空後,各個家族躍躍欲試,這幾年對于女兒的培養更是費了不少心思,希望能因此幫助母族騰飛。
雖是金秋,椒房殿内卻是遍地插滿了鮮花,那花叢中還養着兩隻孔雀,為能保證新鮮,鮮花是每日一換的。
天還未亮,椒房殿内的小厮們便忙開了,齊齊跪在草地上插滿鮮花。日日如此,那兩隻孔雀也被蒙騙了眼睛,還以為仍然是春日,日日醒來的頭一件事就是開屏。
花香伴着鳥語,沁人心扉。即便是經過這宮殿的人,身上也沾上了滿溢的芳香。
姜初芷她們來的時候正好是全部鮮花插好的時候,隻見幾十個小厮滿頭大汗地擡着龐大的空花盆陸陸續續從椒房殿走出。這花瓶都是品色俱佳的青花瓷,重量比普通花盆要重好幾十倍。
外命婦們齊齊垂頭立在椒房殿的院子裡,領頭的老嬷嬷正對着大門。她見衆人站好後,便慢悠悠地邁上台階,俯視着底下各家各戶的夫人們,好不威風。
“砰!”
身後傳來一陣瓷器碎掉的聲音,緊接而來的是一聲發顫的哭喊聲:“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你們幾個不長眼的!”領頭的老嬷嬷眼尖,随即指着碎片周圍的那幾人罵起來。
“姚嬷嬷,怎麼回事?”殿内傳出一個婉轉悠揚的詢問聲,聲音雖然輕柔,卻是叫人聽得非常清楚。殿外的所有聲音都靜了,衆人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看着這副場景。
若是沒有發生後來的悲劇,隻聽了這聲詢問的人一定會覺得殿内坐着的是一個溫婉柔美的娘娘。
原來這老嬷嬷是這椒房殿最德高望重的姚嬷嬷,姜初芷不禁偷偷擡眸打量起這姚嬷嬷來,隻見她對着殿門點頭哈腰道:“是幾個笨手笨腳的奴才打碎了花瓶,驚擾娘娘了,老身這就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