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钰望着她帶着光亮逐漸遠去,直到那團光點徹底消失,才垂下了眼。
他眼裡的那盞燈,夢裡的那盞燈,都已離去。
張然眼睛沒受傷,看了這麼久,看出了些名堂來。
他湊近周钰身邊,低聲問道:“王爺,莫非您喜歡上祝姑娘了?”
周钰頓時蹙起眉頭瞪了眼張然,張然立即縮着脖子不敢再說話。
方才他明明沒有那麼兇的……
張然撇了撇嘴,心想周钰還真是區别待人,平時都對他們闆着臉,但面對祝姑娘,眼神溫柔到都要掐出水來了。
分明就是喜歡人家,又不敢說。
在張然嘀咕之時,他忽然聽到了周钰的回答,那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
“我沒有資格。”
張然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尚未反應過來,周钰便已戴上面具,朝馬車方向走去。
“王爺慢些,小心地上石頭。”張然連忙拄着拐杖跟上。
他随着周钰一同上了馬車,坐下來正想告訴周钰如今的形勢,卻在瞧見周钰的狗頭面具後,險些咬到舌頭。
“怎麼不說了?”周钰不解問道。
張然緊緊抿着唇,不讓自己笑出聲,憋得好辛苦。
給王爺買這個面具,祝姑娘的膽子是真大啊……
*
祝絨一路回到家,心裡那股空落越放越大,當她站在屋門前,看到門口旁養着兩隻鴿子的竹籠時,那股失落感放到了最大。
屆時鴿子養肥了,周钰也吃不上了。
周钰與她,本就是八杆子都打不到一塊去的人,隻因上天一時疏忽,令他們陰差陽錯在一起朝夕相處了十幾日。
他這一走,人生軌迹恐再無與她相交的可能。
可惜了,他這個人雖然有時讨人嫌,但到底能給她做個伴,當個苦力,偶爾被她欺負一下。
祝絨走到樹下,摸着往日都要為周钰點亮的挂燈,不禁感到有些懊惱。
她本可以一個人好好生活,偏偏周钰來她身邊如此一攪和,弄得她的心情總是忽起忽落,早知今日,當初就不應該對他如此上心,讓他養兩天傷就趕走才對!
祝絨搖了搖頭,努力驅逐腦中雜念,開鎖進屋,望着搬走河燈後尚未來得及收拾的廳堂,歎了口氣。
她今日實在太累了,明日再收拾吧。
祝絨坐下來,環視四周,視線忽然落在一個裝了舊物件的箱子上。
對了,那樣東西還在裡面。
她打開箱子,拿出一幅畫卷,緩緩攤開,周钰那張又兇又有威嚴的臉露了出來。
祝絨嘴角莫名上揚了一些,如今看來,其實這張畫像畫得并不像,周钰大多數時候,都算得上慈眉善目,甚至是好欺負的。
而且比畫像上好看多了。
祝絨微笑着将畫像挂在爹爹阿娘的牌位旁,撫平畫像上的褶皺時,指尖輕輕摸了摸那顆眉心痣。
“爹爹,阿娘,您們安心,欠的恩情,絨絨已經還上了。”她低聲說道。
她轉身朝房間走去,卻在走到門前的時候,背脊倏地冒起一股寒意,心髒狂跳起來,似是對危險有了感知。
她視線一點點上移,在看清楚房門後,狠狠倒吸一口冷氣。
房門上的隔紙被戳了個洞,有一隻眼睛,正透過那個洞,陰森地盯着她!
祝絨被吓到雙腿發軟,一步步後退。
房門猛然被推開,藏在房中的黑影,跨越黑暗與光明的切線,走到了祝絨的面前。
“絨兒,怎的不見那個殘廢随你一同回來?”梁逸許話語輕柔,眼神卻十分陰森。
他手中拿着周钰曾穿過的祝父衣裳,那衣裳,被撕得稀爛。
祝絨看清楚來人是梁逸許,這才緩了過來,也因他的話而恍然,原來方才跟蹤她的人是梁逸許。
“你有病啊!”她真的生氣了,“你未經我允許便闖入我家,還破壞我财物,信不信我報官抓你!”
梁逸許臉上無畏縮之色,還步步緊逼,舉着手中的衣裳再度質問道:“那個殘廢呢?”
祝絨神色極為不耐煩:“我的夫君如何,與你何幹?還有,你的嘴放幹淨些,再侮辱我夫君,我對你不客氣!”
“上次你明明說要去尋我,我足足等了你一日,你又騙我。”梁逸許眉毛一垮,“絨兒,你這般好傷我的心,我也曾是你的夫君。”
“狗屁!你也配?”祝絨從他手裡奪過衣裳。
梁逸許眼中冒出些許憤怒:“你叫那個殘廢出來,有膽量便與我比拼,我讓你看看,誰才配得上你!若他輸了,便要将你還給我!”
祝絨差點要笑出來。
就他這枯藤般的瘦弱身材,想跟周钰比拼?周钰就算兩條腿都斷了,也能把他弄死。
他可是在戰場上厮殺了多年的将軍!
祝絨忽地感到有些驕傲,可惜周钰尚未為自己平反,不然她救了大将軍這事,她定要炫耀得整個齊州城都知曉。
“省省吧,上次被打暈還不夠丢臉?”祝絨伸手朝門口一指,“滾出去!”
“是他不敢出來,還是已經走了?”梁逸許忽然話鋒一轉,好似并不意外,負手走到祝絨爹娘的牌位前,目光卻落在旁邊的畫像上。
他微微眯了眯眼,問:“絨兒,那人當真是你夫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