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秋遲垂下眼,不敢再看她,告辭了便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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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日,阿璃并沒有等到鐘秋遲,她隻是謹記着要好好喝藥好好吃飯的吩咐,天天在屋子裡待着,偶爾,吳大娘會允準她去小院走走。
到了第三日,鐘秋遲終于來了。
“抱歉,這兩日事情太多,忙得我分身乏術。雖然一直記得要來看你,可到今日才終于找到時間。你不會怪我吧。”
阿璃甜甜地笑着,“我知道的,你肯定是太忙了才來不了。”
今日天氣極好,春日暖陽高照。吳大娘罕見地同意了兩人在廊下坐着聊天。
“要是你太忙,也可以不來的。為了看我專程跑來也很辛苦吧。”阿璃認真地說道。
鐘秋遲笑了笑,“沒關系,我既答應了要來看你就一定要來。”她頓了頓,“其實今天來我也是專程告訴你一件事的。”
阿璃看着她,專心地聽。
“我,要成親了。”鐘秋遲輕聲道。
“成親?”阿璃驚訝不已,“跟誰呀?他對你好嗎?他長得好看嗎?”
鐘秋遲被她的問題弄得哭笑不得,“是永誠侯陸重明。陛下親自指的婚。”
“指婚?那你沒見過他?”
“我見過,在邊塞的時候。”鐘秋遲對阿璃回憶起當時的情形,“那時我随父親在邊塞當軍醫。他在戰場上受了重傷,一支箭頭沒入他的左肩。軍中有時候藥物匮乏,那次就不巧沒了麻沸散。他愣是忍着劇痛一聲不吭讓父親醫治。那支箭頭還是我親手拔出來的。”
阿璃聽得津津有味,“那後來呢?”
“後來陛下召回父親回京入太醫院供職,我也跟着回京。沒多久,陛下就指了婚。我沒想到會嫁給他。”
阿璃歪着頭想了想,“有沒有可能,是他請求陛下指婚的呢?嘿嘿,說不定在你拔箭的時候,他就喜歡你了。”
鐘秋遲白淨的臉輕輕紅了起來,沒有說話。
阿璃繼續追問,“那你喜不喜歡他?”
鐘秋遲依然沉默。
阿璃自顧自說道:“若是你不喜歡他,卻又要嫁給他,那豈不是委屈了你?在自己不愛的人身邊待着,不幸福的。”
鐘秋遲斜睨着她,“明明你失憶了,對這樣的事情倒是挺懂。”
她低下頭想了好一會兒,才輕輕開口,“我也不是不喜歡他。隻是我不喜歡京城。不喜歡這裡的複雜,邊塞雖然艱苦,但那些人簡單多了。”
“京城,有人欺負你?”阿璃瞪圓了眼睛,隐隐有怒氣。
鐘秋遲見狀噗嗤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臉,“沒有人欺負我。我隻是不習慣罷了。”
“嘶,疼。”阿璃揉揉被捏的臉龐,認真地對她說,“要是有人欺負你,你一定要告訴我。若是這個姓陸的欺負你,你也要告訴我。我定會為你出頭!”
鐘秋遲哈哈大笑起來,“哪有人敢欺負我?”笑着笑着便紅了眼眶,幾顆清淚落了下來。
“你怎麼又哭又笑?”阿璃奇怪地看着她。
“沒什麼,眼裡進了沙子。”鐘秋遲迅速拭去眼角的淚,将難過的情緒使勁掩飾下去。
吳大娘在這時走了過來,“鐘小姐,章甯世子來了。”
鐘秋遲站起來,朝小院門口望去。
阿璃跟着站起來去看,隻見春日暖陽中,一名身着銀褐色織金圓領袍的男子正向她們走來。她眯起眼睛去看,男子身型瘦長高挑,步伐有力,膚色略黑,鼻梁高挺,劍眉星目。一雙眼睛深邃不見底。
“秋遲,好久不見。”男子在廊下看着她們。
鐘秋遲點點頭,“自從入京後,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世子。”
她向阿璃道:“這是章甯世子。我們從小一起在邊塞長大。他也才回京不久。”
阿璃對着他虛虛行禮。
鐘秋遲又向章甯道:“這是阿璃,我的好朋友。”
章甯挑了挑眉,嘴角上揚,“你一向不愛交朋友。這才回京數月,就已經是好朋友了。”他帶着好奇看向阿璃,隻覺這女孩長得十分好看,舉止投足間是江南水鄉的秀氣,眉目又帶了一絲不谙世事的天真活潑。
鐘秋遲問道,“你來這裡辦事嗎?”
章甯點點頭,“宮中差我來提審一名犯人。原本要回去的,聽說你也在這裡,便順道來看看。”
他頓了頓,又笑起來,“還未恭喜你,即将嫁入永誠侯府了。”
鐘秋遲聞言略略有些不高興,“聽你那語氣,仿佛嫁給他是多麼榮耀的事情。”
“那是自然,永誠侯府是多少京中名門淑女夢寐以求的歸宿。你成了侯爺夫人,她們巴結你還來不及呢,哪個還敢在背後亂嚼舌根。”
鐘秋遲不耐煩打斷他,“别說了,那些無聊的事情就别再提了。”
章甯不以為意,繼續說道:“我現在要回去,你是跟我一起走還是自己回去?”
鐘秋遲看了看天色,歎了口氣,“我也該回去了,就一起走吧。”她轉頭看着阿璃,“我要走了。回去還得籌備婚事,不知什麼時候能來看你了。唉,要是成親的時候,你能來就好了。”
阿璃也是滿臉的遺憾,她雖不知具體原因,但看見吳大娘鎮日在門口守着,便也知道自己不能随便出去,更别提去參加秋遲的婚事。
依依不舍的遺憾中,鐘秋遲與章甯一同離開小院,徒留阿璃對着滿樹梨花惆怅。
阿璃住的小院距離門口有一段路程。鐘秋遲與章甯并肩而行,默默走着。
“被關在這裡的人,大多不會活太久。你何必對着一個将死之人依依不舍?”章甯低聲說道。
鐘秋遲低垂着頭,不想說話。
“我猜她就是那個來自越國的細作對嗎?”章甯回想着女孩的樣貌,她雖十足的江南氣韻,眉眼之間卻有一絲異域長相。這個特征再明顯不過。
這樁案子是陛下秘密吩咐他查辦的。這個女子是江南總督進獻的美人,原本是要納入後宮。一切本來很正常,可就在獻舞時,被陛下身邊伺候多年的老尚宮瞧出了端倪。有一些舞姿,來自越國皇室,并且是不外流傳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