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珺根本不會想到,這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一個晴朗春日,會成為他的人生重大轉折點。
夜涼如水,月色迷人。他拉着李沅沅的小手在主船船頭伫立,吹着習習的晚風,看着漢水兩岸青山。
船行至此處,兩岸幾乎沒有了百姓的燈火。隻有巍峨的青山,在月光照拂下,露出延綿起伏的山脊線。
他和李沅沅就這樣,倆倆相依,時不時說些動人的情話。興之所起,對着江景喝點小酒,好不惬意。
“朝辭,再去拿酒來。”
喊了半天,朝辭卻并沒有上來。是另一個婢女捧着酒壺上來斟酒。
祈珺沒看見朝辭,并沒有往心裡去,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好酒。”
*
主船就在前面,阿璃不敢停下來喘氣。她的心裡狂突突,不安的情緒蔓延到全身上下。
忽然,原本平靜的水面有了異動。阿璃忍不住停下來去看,隻見原本是裘太守安排的水工們,紛紛跳上船來。
這些水工守在河面上,是為了及時救起落水的人。可此刻卻變了模樣,面容猙獰,直接亮出了手上的武器。
阿璃立即大呼:“有刺客,有刺客!”
整支船隊立即沸騰起來,打鬥之聲不絕于耳。
在主船的祈珺和李沅沅自然聽到了這些異動,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幾個水工徑自跳上了船頭。
祈珺立即将李沅沅護在身後,厲聲喝到:“來者何人?冒犯本王可是死罪!”
為首的水工丢掉笠帽,看也不看他,一雙眼睛徑自望向他身後:“沅沅,我來接你了。”
李沅沅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緊緊抓住祈珺的衣衫,“不,不要。”
祈珺不明所以,想大聲呼喊,一張嘴卻噴出了一口血。他驚疑不定,忽覺胸腔内氣血翻湧,五髒六腑開始絞痛。
“啊!”李沅沅吓得大哭起來,抱住他,“不要,不要。”她兩眼都是淚,不停地往下掉,看向為首的人,“衛廉,我求你,求你放過他。”
“沅沅,别怕。你再也不會離開我了。”衛廉輕聲笑起來,他上前一步抓住李沅沅的手腕,一用力便将她拉到身後。
祈珺虛弱地倒在地上,難以置信看着旁邊的酒杯,“酒裡,酒裡有毒。”他艱難地轉頭看向李沅沅,“沅沅,你有沒有事?你們不要傷害她,你們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不要!衛廉,你放過他好不好?你放過他,我跟你走!”李沅沅想過去扶起祈珺,卻被衛廉緊緊抓住。
“沅沅,你已經變心了嗎?”衛廉失望地搖搖頭,“我為了你叛出家門,不遠千裡來到姜國,又偷偷随你南下。潛伏了這麼久,才終于找到了機會将你救走。”
“沅沅,我知道你不喜歡深宮的日子。我會帶你走,我們遠走高飛。去大理國,去西羌,去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衛廉深情地看着李沅沅。
李沅沅早已泣不成聲,她隻看着虛弱的祈珺,“可是,可是他是無辜的。你放過他,你給他解藥。”
衛廉冷冷地看着祈珺,“他不可能活過今晚。不是我要殺他。不過,看在他對你還算不錯的份上,我倒是可以讓他少受些痛苦。”
他松開李沅沅,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走上前去,一刀捅進祈珺腹中。
“啊!”李沅沅絕望地大喊,“不要!”
當阿璃解決掉纏身的水工,終于趕到主船時,正好看見衛廉将匕首捅在祈珺身上。她腦袋“嗡”地一聲,一片空白,繼而渾身冰涼。終究還是晚來了一步嗎?
她的雙腿仍然向前飛奔而去,雙手不停揮打着上前來阻擋她的水工。她聽見那為首的水工對李沅沅說:“從前之事既往不咎。”她看見兩個水工将祈珺擡起來,丢到漢水中去。
阿璃想也不想,跟着跳下了水裡。在她身後,一枚信号彈升入空中,炸聲響徹雲霄。
“不好,有人報信。小将軍,趕緊撤吧。”一名水工向衛廉建議,衛廉點點頭,帶着李沅沅立即登上早已準備好的小船。
五十裡外,陸重明看着升空的信号彈,心中大驚。這是他給小漣的信号彈,輕易不會用,而今晚小漣卻将它發射出來,難道五皇子那裡果真出了事?
他眼皮狂跳不止,叫來下屬,“立即着人去查看情況。點三百人與我一同出發,其餘人原地待命!”
*
春夜的漢水,雖不及那日上京郊外水池的寒冷,卻也好不到哪裡去,浸入江水中,仍是冰涼透骨。阿璃卻暗暗希望這水能更冷一些,就像那日的自己一樣,讓冰涼的水阻止傷勢的擴散。
還好是漢水,比隔壁長江的水要清澈許多。這樣她在江水中才能更好地尋找祈珺。
水中并不止一具屍體。阿璃知道江面上已經打了起來,她不知道對方到底來了多少人。隻知道不停有人掉入江水中,有的是她認識的人,更多的她并不認識。一并入水的,還有紛紛亂箭。
也不知小漣和香雪怎麼樣了。阿璃心中亂糟糟的,她此刻心裡慌亂極了。若是祈珺救不了,她倆也救不了怎麼辦?
江面又亮了起來。阿璃感覺到身後的江水開始滾燙,她沒有回頭,知道定然是船隻着了火。
已經來不及了。她回不了頭,隻能繼續專心找祈珺。
祈珺不知道漂到了何處。阿璃腦海中浮現方才看見他的樣子,當那人的匕首捅向他時,他好像已經抵擋不住了。她恍惚想起他的嘴邊全都是血,難道他也中了毒?
阿璃一顆心越來越涼,祈珺若是中了毒又中了刀,在這冰涼漆黑的江水裡,如何還能活得下去?他不似自己有深厚的武功打底,不見得能捱得過去。
忽然,右手被纏繞住,似絲似草的觸感。阿璃疑心那是水草,想揮揮手趕走。可細細一想卻不對勁,哪有這麼粗砺的水草。
她想也不想立即抓住,拉到面前一看。那是絲線,璎珞的絲線,絲線另一頭是一塊形狀奇特的玉石。
借着頭頂的一絲光亮,阿璃在水中看清了那玉石的模樣。似鳥非鳥,一翼一目。正是傳說中的比翼鳥,是自己畫的那個比翼鳥。
真是上天有眼。阿璃立即抓住了那塊玉石,帶動玉石身下的東西一同浮現在她面前。
祈珺。
此刻的祈珺雙眼緊閉,唇邊猶有血迹。匕首插在腹中,周圍的血迹在水中已經變淡。
阿璃已經顧不上祈珺此刻是死是活,她将他緊緊抱在懷裡,奮力朝前面遊去,朝沒有火光的地方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