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甯定定地看着他，點了點頭，“要。”

阿璃橫在兩人中間，對祈珺說道：“這件事無論怎麼查，終究是不會與你扯上關系。我陪着他查便好。”

“可是，”祈珺低下頭，十分難過悲傷，“這件事既然與皇祖母有關系，我害怕父皇也牽涉其中。還有皇後，甚至母妃，哥哥們，都是皇室之人，脫不了嫌疑。萬一查出來與他們有關，該如何是好？”

章甯頓了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可我與你所處的情況不一樣，你能逃避，我不能。”

“逃避？誰，誰逃避了？”祈珺輕輕紅了眼眶。

章甯将手搭在祈珺肩上，語氣柔和下來，“小珺，我不管你如何打算。是回京也好，在浔陽隐姓埋名也好，我都尊重你的選擇。但是我，一定要去越國。那裡關系到我身上最大的秘事。”

阿璃忍不住出聲，“章甯，别說了。”

章甯朝她搖搖頭，“讓他知道也無妨。”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而言，“我父母去世時，你還很小，大概記憶不深。外人都以為父親是重病而亡，母親抑郁成疾跟着去了。其實不全是這樣，母親是中毒而死，那毒十分隐秘，看起來不過是心衰而亡。而下毒之人至今都沒有線索，唯一的線索在我身上。”

“我，也中了奇毒。在邊塞多年，鐘太醫也束手無策。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毒發身亡，還好阿璃來了，帶來了線索。這毒跟越國皇室有關。所以我一定要去查個明白，不僅為了父親母親當年死的不明不白，也為了我自己身上的毒。”

章甯說完後，便走到阿璃身邊，拉着她坐在大石上，讓祈珺一個人靜靜思考。

短短半日，祈珺接收到的信息太多太沖擊，不亞于當日漢水上的動亂。他需要好好消化。章甯低頭不語，自己早就知道這事跟皇室有關，太後也曾是懷疑對象之一。隻是當真相來臨時，一時間還是難以承受。不過，這十餘年來，等的不就是真相嗎？

他又擡頭去看祈珺，從漢水到這裡，他被颠覆的認知才是最大的。這些事情若是放在其他四位皇子身上，都不會像他現在這般難過。早知要遭遇如斯，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當個逍遙天真的王爺。自以為不問政事便能躲開朝中的争鬥，哪知道直接被當成棋子。

阿璃靜靜地坐在大石上，心裡一聲歎息。她和章甯說祈珺一直在逃避，其實她二人這段時間又何嘗不是在逃避。假裝融進普通百姓的生活，可是該面對的遲早要面對。隻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三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夕陽西墜，将餘晖灑在五老峰上，再逐漸收走天光。

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章甯才起身拉着阿璃和祈珺走，“天黑了，我們回去吧。夜裡不安全。”

他們所在的第三峰是最險的，夜晚走着需要格外小心翼翼。阿璃走在前面探路，章甯走在後面斷後，将祈珺保護在中間。

這段路雖然小心翼翼，但好歹化解了三人之間沉默的尴尬。等章甯扶着祈珺下了險峰後，祈珺終于忍不住發問，“表哥，那接下來該怎麼辦？去越國？”

章甯點點頭，“就算兩國開戰，也總是要先出使。更何況，你和公主不在，還有那一幫越國使臣。将他們送回越國也是我的職責所在。”

他繼續說：“我離開江城也好些日子了。就算不與陸侯聯系，他也會主動來找，倒還不如我主動告知。”他看着阿璃和祈珺，定聲道：“這件事終究瞞不過他，我會告訴他，阿璃還活着。他若是知道了，一定會趕到浔陽來。至于小珺，我和阿璃不會透露半個字。你可以自己決定。無論如何，我們都會支持你，幫助你。”

祈珺低聲“哦”了一聲，就再也不說話。

三人回到住所，胡亂吃了些東西，便各懷心事睡下。

*

回到小院後，章甯立即給陸重明去了信。而陸重明比他們想象中更快地趕了過來。

他喬裝一番，趁四下鄰裡不注意時來到了小院。一見到阿璃，既震驚又焦急。

“阿璃姑娘，小漣的事是我安排的。若有得罪，還請見諒。”陸重明按下心中的着急，拉下面子先說了好話，“還請你告知，當日在船上發生的事。最重要的是，你有沒有五皇子殿下的線索。”

大事當前，阿璃倒也沒有拿喬，不去同陸重明糾結小漣之事。她沉聲道：“陸侯應當已經從小漣那裡知曉飯菜有毒之事吧。那日我察覺之後立即奔去主船，奈何那些僞裝的水工突然上船發難，我将攔路的解決之後，才到了主船。誰知為時已晚。”

她頓了頓，繼續說，“等我到時，殿下已經遭遇不測。我親眼見他被抛入茫茫江水之中，随後，江面上便打了起來，亂成一團。甚至有人放火燒船。我心裡惦記着章甯，便趁亂逃走了。”

陸重明悲憤地一拳打在椅背上，神情絕望而傷悲，“就是說，殿下終究還是……”他緩緩閉上眼，一顆清淚竟然滴落下來。

“侯爺何必如此傷心？”阿璃大為意外。

陸重明搖搖頭，“我一直抱有期望，殿下還活着。甚至有人僞造了他的屍體，我仍心存僥幸。唉，在江城時，我時常回想五殿下的音容笑貌。雖然與他接觸不算多，但宮中難得有此不戀權勢之人，一片赤子心，當真是難能可貴。”

他看着阿璃，問道：“那些僞裝的水工就是越國小将軍衛廉帶的人，我聽目擊者講，衛廉親手捅了殿下，然後将他抛入江水中。”

阿璃不露聲色瞥了角落裡那扇厚重的屏風一眼，那後面是一處隐秘的房間，章甯這兩日改造出來的。房間裡面是祈珺躲在那裡。

她又看向陸重明，輕輕搖了搖頭，“侯爺有所不知。在衛廉出手前，五殿下已經中了毒。我親眼見着他嘴角的黑血，又聽公主求衛廉給他解藥。可那衛廉說，不是他下的毒。”

陸重明倏然瞳孔收緊，死死盯着阿璃，難以相信她剛才說出來的話。他早就料到姜國前朝後宮定有人接應，将裘太守滅口，衛廉才能順利得手。他原以為那衛廉因被橫刀奪愛，憤恨之下不知輕重才出手殺了五皇子。可若是在他動手之前，五皇子就已經中了毒，那隻能是來自姜國内部。

這人布局這一切，就是為了确保五皇子一定要死。陸重明徹底絕望，又是毒藥又是中刀，還被抛下冰冷的江水。樣樣都是必死無疑，五殿下哪裡還有生還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