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後宮裡出來後,阿璃捧着裝了項鍊的匣子朝着德妃宮裡走去。
腦中想着的,是最後說到的白萱。
阿璃知道郡主府上肯定到處都是宮中的耳目,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受到監視。所以她既然要請白萱進來住,必然要主動向皇後請示,否則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隻是她沒想到皇後這麼容易就同意了,甚至還要讓她把白萱帶到宮裡來。
這個小變故讓她心裡略略突突,她對皇後不熟悉,其實對白萱也不熟悉,對她們見面會發生什麼也沒有任何把握。
阿璃輕聲歎了口氣,一擡眼便看到等候在前方的紅榴。
她沒見過紅榴幾次,對她印象并不多,隻是從前經常聽小雲說起,略略有些了解。紅榴見到了她立即迎上來,接過她手裡的匣子,“德妃娘娘早早備下了茶水,也吩咐了禦膳房做幾道郡主愛吃的菜,等着您呢。”
阿璃點點頭,又問道:“意蘭小姐也在嗎?”
紅榴頓了頓,“葉小姐此刻不在娘娘宮裡。娘娘吩咐了,奴婢午後送郡主去跟葉小姐說說貼己話。”
阿璃心裡略略感到疑惑,正想開口相問,紅榴卻含笑着道:“殿下快進去吧,娘娘等着的。”
阿璃擡頭一看,已到了德妃殿門口。
紅榴引她進去,直至内殿。
内殿裡十分安靜,沒有近身伺候的宮人,隻看見一桌豐盛精緻的飯菜。
紅榴在門口說了句,“娘娘,郡主到了。”說完便退下并将殿門關上。
阿璃頓時明白了,德妃這是要跟自己單獨說話。她輕步上前,緩緩拜倒,“兒臣南平郡主鐘璃,給德妃娘娘請安。”
桌後的屏風走出一人,來到面前親手将阿璃扶起,并拉着她坐下,“此處隻有我二人,不必如此客氣。”
阿璃依言坐下,并不言語。她心裡矛盾,不太知道該如何面對德妃。
這個女人當初暗中警告自己安分守己,甚至通過香雪來下毒,而且還有給長公主和章甯下毒的嫌疑,自己應該厭惡她才對。
可她畢竟是祈珺的母妃。
阿璃收起自己内心的複雜情緒,靜靜等着德妃開口。她注視着德妃,發現她似乎老了許多。眼角的細紋即使不笑也十分明顯,一絲不苟的發髻明顯可見夾雜了藏不住的白發。即使是這關了窗戶光線略略昏暗的内殿,也無法讓人忽視。
當然還有最明顯的變化,是她的身形佝偻了許多,不複從前的端然挺拔。
其實說起來,德妃的年齡跟越國的太後差不多。那位渴望權力的王太後常年在前朝後宮籌謀,遠遠比在深宮中養尊處優的德妃更加耗費心神。可是現在如果二人并立,很難讓人相信她倆幾乎同齡。
想必當初祈珺在漢水生死不明那兩個月,德妃必定日日夜夜心力憔悴受盡煎熬。如今祈珺回來了,她的臉上卻仍然是愁容密布。
阿璃揣測不了她是否是因為自己兩個兒子之間的事而神傷。她在心中歎了口氣,對德妃多了幾分悲憫。德妃到底是比王太後更愛子女的。
德妃坐在那裡,愣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回過神來,執起面前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她端着酒杯站起來,阿璃立即也跟着站起來。她擺擺手,“你且坐着,聽我說。”
阿璃便坐下,默默看着她。
德妃雙手持着酒杯,緩緩開口,“鐘小姐,謝謝你肯來。這第一杯酒,是我感謝你當初舍身救了珺兒。當日那般形勢緊迫,若非你出手,珺兒早已葬身漢水。如此,我也便跟着去了。謝謝你救了他,也救了我。”
她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兩行淚跟着流了下來,在不複光滑的臉上顯出紋路。
阿璃沒有說話,仍然靜靜看着她。
德妃哭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止住,拿着手絹拭去淚水,又執起酒壺倒了第二杯。
“鐘小姐,從前我對不起你。因着怕你勾引了章甯,便想着要把你趕出親衛軍去,甚至不惜對你下毒。雖不是緻人于死的毒,可終究是我糊塗了,對不起。這第二杯酒,不是我奢求你原諒,隻是怕你不知中毒之事,耽誤了醫治。”
她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從袖子裡拿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紙,放到阿璃面前,“這裡面是解藥的秘方。我若在宮中配好,難免引人注目。你且拿去在外面配置,也可請秋遲那孩子一起看看有無問題。”
阿璃沉默地看着那張紙。上次在皇後宮中,德妃對她耳語說從前種種既往不咎。她便以為高高在上的德妃,将此事揭過了。
沒想到今日德妃竟然會親口承認對她下毒一事,還說了對不起。阿璃實在猜不透,這是因為德妃性格豁達肯拉下臉面,還是,如果真是她對長公主下毒,她也知道自己會幫章甯查,那麼此刻豁達便是為了來日讓她礙于情面束手束腳。
可是此刻,這些猜測都沒有什麼答案。阿璃将紙細心地放進自己衣袖裡藏好。
“多謝娘娘。”
“你是個好孩子,章甯也是個好孩子,你倆是天作之合。如今陛下暫緩了你們的婚事,不過你放心,為着你的恩情,我必定會想盡辦法也要成全你們。”德妃定定地說道。
“什麼?婚事暫緩?”阿璃難以置信看着德妃。
德妃安慰道:“别急,隻是暫緩,不是取消。陛下自有他的考慮。”
阿璃心中湧起難以言說的滋味,世事無常,最怕中途起波折。她勉強鎮定下來,扯出一抹笑容,“娘娘說得對,我不該着急。我和章甯情深意重,緩些時日沒有關系。”
德妃誠摯道:“但你還是要有個心理準備,你如今是郡主,婚配之事沒從前那般自主了。不過我在陛下身邊自會為你打探婚事的消息,若有生變,也能早做應對。你若有需要我的地方,盡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