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安忙跟出去:“将軍傷得如何?”
“不妨事。”沈嘉禾側臉看他一眼,“這幾日你們相處得不錯?”
徐成安面子有些挂不住:“也沒有,屬下隻是奉命行事。”
沈嘉禾沒揭穿,轉口道:“給難民的糧食供給就按祝雲意說的辦。”
徐成安不悅:“将軍帶糧回來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大家正高興終于可以吃飽飯了,眼下又是何必?”
沈嘉禾沒回答,徑直推開眼前卧房。
涼州城沒有亂,大家都活着,這便是她入城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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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轱辘從馬車上滑落的時候,沈嘉禾還窩在軟墊上睡着。
周圍一陣驚叫,接着她小小的身軀被人護在了懷裡。
沈嘉禾被吓醒了,得知是馬車輪子壞了,外面又開始飄起雪花,冷風穿過車簾往裡頭灌。
侍衛往前探路說前頭不遠有個破廟。
玉媽媽将沈嘉禾抱下馬車,打算先去破廟避避風雪,待馬車修好再上路。
他們此番是剛從晉州城出來。
沈嘉禾本是在易家做客,易璃音不僅是沈慕禾指腹為婚的妻子,因為年紀相仿,也是沈嘉禾兒時最好的閨中密友。
隻是她才在易家待了三日便接到家書讓她回家。
晉州城來了不少士兵,聽說是城中祝家出了事。
玉媽媽還在外頭和侍衛們交待着什麼,外頭風雪實在冷得很,沈嘉禾便攏着大氅進了破廟。
她起初是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然後在破廟角落的稻草堆裡找到了那個被凍僵了的少年。
她解開氅衣給他蓋上,又取來花雕酒喂他喝。
好半晌才見人睜開眼睛。
“你叫什麼名字?”她湊過去問。
少年一雙烏黑眼睛盯住她看,卻是沒回她的問題,須臾後又重新閉上,昏睡了過去。
沈嘉禾喊來玉媽媽。
“郡主别挨這麼近,當心過了病氣。”玉媽媽攔着,又說他燒得厲害,得看大夫。
後半夜,他燒得越發厲害,渾渾噩噩說着什麼。
沈嘉禾便又湊過去,想聽聽他在說些什麼。
他喃喃說:“我……我叫祝忱。”
“我叫沈嘉禾,我從豫北來的。”沈嘉禾以為他是醒了,問他,“你家住哪裡?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片刻未聽他回話,再看,發現他又昏過去了。
大夫來時天都快亮了。
玉媽媽将藥喂到他嘴裡,他又悉數給吐了出來。
玉媽媽唉聲歎氣:“藥喂不進去可不成。”
沈嘉禾被吓到了,她跪在少年身邊拉着他的手:“你别吐出來啊,不喝藥會死的!”
少年似是聽到了她的話,眼皮折出印痕,他努力睜開眼。
他道:“我不死,郡主。”
沈嘉禾倏地睜眼。
頭頂輕紗帷幔靜置,香爐裡漂浮着清淡熏香,她略一動,後背傳來輕微刺痛。
想起來了,她這是在涼州府尹宅邸。
居然無端夢到了小時候的事,是因為祝雲意那句話嗎?
那時她不知祝忱是誰,是後來回了豫北才從父王口中得知他是太原祝家的嫡子,她在破廟遇到祝忱前夜,祝家獲罪,先帝派親兵前往鎮壓拒不繳械的祝氏一族。
祝忱是逃出來的。
怪不得她問他的名字他不肯說,是後來燒迷糊才說的夢話。
沈嘉禾回家第三日就聽說了祝忱的死訊。
先帝的人就在那個破廟抓到了他,原來他一直沒有離開。
如果祝忱還活着,會是什麼樣的呢?
會像祝雲意那樣嗎?
沈嘉禾擡手摸了摸微涼額頭,也沒發燒,怎麼就開始胡思亂想了?
她翻身坐起,收拾出門,徑直去了祝雲意的屋子。
敲開門,裡面空無一人。
沈嘉禾叫住院子裡走過的侍女。
侍女膽怯低着頭:“祝先生同徐校尉出去了。”
沈嘉禾沉着臉往外走,病還沒好又出去做什麼?
徐成安也不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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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門口,一輛馬車徐徐停下。
車内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徐成安沉着臉将馬紮踢下去:“先前說替将軍去處理戚風寨那些婦孺的事,我還當你是好心!祝雲意,我發現你是純屬給我們将軍招黑來的吧?得罪完人還得特意加一句你是将軍的軍師,你所作所為全權代表将軍?!你他娘……真當我不敢打你?”
他憤然掀開車簾,“别咳了,滾下來。”
陸敬祯半側身體都倚在馬車上,今早的風吹得他頭暈,他未止住咳,虛晃擡眸,目光越過徐成安看見沈嘉禾自府衙前的台階上下來。
徐成安立在車前:“别瞎看,我不想扶你。”
沈嘉禾聽着車内傳出聲聲虛弱咳嗽臉色就不好看了,她疾步過去,推開徐成安,朝裡頭的人伸手:“下來。”
書生蒼白臉上染着笑,他略傾身朝沈嘉禾伸出手。
沈嘉禾正欲去扶他,手心一重。
那隻輕薄手掌又縮了回去,沈嘉禾的掌心多了條劍穗。
“送你钗環你也用不上。”他輕笑望着她,“昨日見你的劍穗壞了,回來路上順手買的,希望将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