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雖然在東宮住了兩年,但陸景陽的喜好厭惡,她并不清楚,太子殿下喜形不于色,人前人後都是一副端莊穩重的樣子,再者她也沒見過幾次陸景陽人後的模樣。
隻有一回,對方誇過她。
那是她在房中練字,對方怎麼說來着?——遒勁秀逸,清雅從容。
陸景陽眼界頗高,甚少真心實意地誇人,難得被稱贊上一回,溫檸到現在都記得。
她一手小楷确實寫得漂亮,陸景陽本就愛字,東宮庫房裡收了不少名家字帖,她用來臨摹過的就數不甚數。
隻是不知,如今的太子殿下,眼光是不是和幾年後一樣。
溫檸心思幾轉,讓小桃準備了紙筆。
她沒臨摹什麼名家大作,隻照着桌上的經書一個字一個字往下抄。
一直寫到晚上掌燈時分,小桃忍不住來勸:“姑娘病還沒好全呢,剩下的明日再寫吧。”
溫檸搖搖頭,做戲做全,她點燈熬了會兒,等全部抄完,才睡下。
第二日一早,太醫令來給溫檸複診,就看見桌前規規矩矩擺了一沓紙,墨痕是新的,頓時皺起了眉,面色嚴厲:“你們姑娘身子弱,怎麼能勞心費神,習字這種事等養好了病再做也不遲。”
小桃心裡酸澀,忍不住道:“姑娘抄的都是經文。”
曹墨面色一頓,緩了下來,歎氣道:“那也不急這麼一時。”
說着伸頭看了眼字帖,驚奇的發現小姑娘字寫得格外不錯,心思一動,試探着問道:“溫姑娘,這沓紙能不能借與老夫半日?”
溫檸沒吭聲,就是不肯。
曹墨循循善誘,保證:“老夫明日就送還回來。”
溫檸看了他幾眼,又猶豫了半晌,才點頭。
下午,這沓紙就到了陸景陽手上。
太子略略掃了眼:“字不錯。”
曹墨樂呵呵笑道:“難得聽殿下誇人,這是溫姑娘的字,小姑娘熬夜抄寫的,今早眼睛還紅着呢。”
陸景陽表情不變,看向曹墨。
曹墨尴尬地捋了下胡子,見太子殿下不接話,隻好說明白些:“殿下何不吩咐人将東西送去溫家老宅的祠堂,也不白白浪費了小姑娘的一片孝心,是不是?”
陸景陽随手翻動了幾張:“曹老憐惜人,不如自己跑一趟。”
曹墨心道,他就是憐惜溫檸,才把東西送來的,想着小姑娘若能和太子殿下多親近些也好,畢竟有個照拂。
眼見太子殿下不松口,曹墨歎了一聲:“既然殿下不願,那還是老臣跑一趟吧。”
陸景陽沒說話,不過東西留在了案頭。
*
日落,溫檸用完晚膳,正苦着臉吃藥。
陸景陽進來時,她正喝到一半,一擡頭,兩顆淚珠就滾了下來。
陸景陽:“......”
素心怕惹了太子不快,趕忙解釋了一句:“姑娘這是怕苦。”
陸景陽略一颔首,在溫檸對面坐下,等了一刻鐘,小姑娘才終于喝完藥,臉上全是水痕,濕漉漉的一片。
又等了半刻,溫檸收拾幹淨,吃完了蜜餞,眼尾卻還耷拉着。
陸景陽看了眼素心,對方低着頭退了出去。
他這才不緊不慢道:“今早的經書,可想本宮安排人手送去溫家祠堂裡供奉?”
溫檸擡眼看了過來,表情困惑,似乎沒明白他是在問什麼,半晌,眼睛一亮,輕輕點了下頭。
陸景陽道:“既是供奉,需每月送一回?”
溫檸猶豫了下,繼續點頭。
陸景陽神色淡淡,道:“送去溫家祠堂,于本宮而言不過舉手之勞。”
他看了眼對方頃刻擡起的眼簾,繼續說道:“不過,既然要本宮幫你,至少要開口說出來。”
下一刻,便見溫檸臉上驚喜的神色戛然而止,一點點落了回去。
陸景陽等了片刻,沒有等到聲音,放下茶盞,起身要走。
隻是才站起,還沒邁開半步,衣擺就被人揪住了,兩根纖細的手指揪着一點點布料,不用扯,隻消再往前走一點,就能拉開。
陸景陽沒動,縱容着自己的衣擺被人拽在手裡,好整以暇地看向溫檸。
對方瞪着眼睛,眼眶都紅了,抿了抿唇,有些艱難地張開口,卻隻發出了一點氣音,一張小臉因為慌張着急,漲得通紅。
陸景陽不為所動,繼續等着。
可惜,溫檸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陸景陽耐心售罄,轉身走人。
衣擺落下,幾步之遙,小姑娘憋着的一口氣終于在逼迫下找到了出口:“太、太子哥哥!”
陸景陽身形微頓,緊跟着又聽到了一聲,隻是這一聲低了許多,還帶上了哭腔。
他回頭,看見溫檸跌跌撞撞跑了過來,眼眶裡的淚珠成串似的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