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瑤衣正看着花圃,裡面有幾株月季。聞言收回視線,抿了下唇,沒有說話。
說起來,這位周家的表公子,她并不知道是誰,什麼模樣,年齡幾何。那晚太黑,她隻記得箍在腰間的掌控,沉重的力道,無法逃開……
後來,去接她來的馬車上,那個嚴肅的嬷嬷解釋了當日事情始末,便是由一包媚花散引起的。
見她不語,連嬸越發覺得人穩當,便就簡單交代了兩句,見到老夫人該怎麼做。
袁瑤衣心裡記下,颔首應着。
曲曲繞繞的走了一段,最後被帶進一方院子。
等婢子進去通報後,這廂,袁瑤衣才走進正屋。一旁幫她打開簾子的,正是當日接她的裘嬷嬷。
對方闆正着一張臉,眼神往裡示意:“瑤衣娘子進來吧。”
袁瑤衣應聲,往前一站,身後門簾随即落下。
擡眼看去,屋正中一張錦榻,正坐着個老婦人,衣着體面,頭發花白,想來是周老夫人。
袁瑤衣垂首斂目,輕着步子上前彎腰作禮:“給老夫人問安。”
少女聲音柔婉,簡單幾個字娓娓動聽。
周老夫人掀開眼皮,盯着面前少女打量:“可還住得慣?”
“謝老夫人收留,瑤衣很好。”袁瑤衣道,視線裡是柔潤的木質地闆。
周老夫人收回目光,手往榻幾上一搭:“那便好,瞧你行事也規矩,等铎哥兒回來,便安排你跟着去京裡。”
京裡?
袁瑤衣端着手,頓時猜到老夫人口中的铎哥兒是誰。
“老夫人,”她緩緩擡眼,對上那張蒼老的臉,“裘嬷嬷已經将那日之事說清,是一樁意外。”
周老夫人看着她,良久後問:“你想說什麼?”
世家裡的當家女人,一輩子什麼沒見過,說話間自帶一股氣勢。
袁瑤衣面上不變,開口道:“老夫人心善,給了我落腳之處。我沒想過問公子要什麼,更沒想過跟去京裡。”
她在這裡呆了已有五六日,始終沒見着那人露面。或許正如有些人所說,他接她回來,不過是為着高門的名聲。
而她,也并非一定要跟他走,隻是因為她眼前無路可走。家不能回,父親為了名聲,會将她給那年過半百的陸财主做小妾。
“沒想過?”周老夫人面上微詫,眼神中幾分審視。
“是,”袁瑤衣明白回道,嗓音清淺,“便請老夫人收留,瑤衣日後幫着府裡做些事情就好。”
家已不能回,那個男人也始終不露面,她總該為自己先想條路,日後的事再琢磨。
室内靜下來,一旁的炭盆燒着,發出幾聲噼啪輕響。
“這個,我不好決定,”周老夫人緩緩開口,“等铎哥兒回來,看他的安排,你回去吧。”
袁瑤衣淺淺一禮,而後出了屋去。
門簾一掀一落,裡外再次隔開。
周老夫人看着落下的門簾,若有所思:“她說不跟铎哥兒走,你覺得這話可真?”
裘嬷嬷笑笑,往人手邊送了盞茶:“這事兒哪輪得到她說不願意?咱們表公子何等人物。”
“那倒是,”周老夫人垂眸,手裡握上茶盞,“不過瞧着人挺安分,來了幾日也不見鬧騰,小戶家出來的,難得規矩。”
裘嬷嬷應着,往旁邊一站:“也虧是表公子,旁人誰會認下這種事?”
“如今也隻能把這事兒辦好,铎哥兒來這一趟,平白受了算計,是我這外祖母沒做好。”周老夫人長歎一聲,把茶盞重新摔回幾上,“這一個個的腦子讓豬啃了吧,居然敢打他的主意!”
屋裡隻剩主仆二人,一些話便不再遮掩。
見周老夫人發怒,裘嬷嬷小聲道:“京城邺國公府到底不一般的門第,如今表公子又立了功,興許那人隻是糊塗。”
“糊塗?”周老夫人一聲冷笑,“铎哥兒是回京受封,這麼做會把他推向何種境地?”
“您消消氣兒,好在事情壓下了。”裘嬷嬷安慰了聲。
周老夫人皺着眉,心道也是。袁瑤衣是普通人家女兒,倒是好辦,若真成了周府裡哪個姑娘,她是真沒辦法同國公府交代。
若到時,詹铎真不要袁瑤衣,後面怎麼安排也容易。
。
下起了細雪,天地間飄着點點素白,不急不慢。
往虹宇院回去的路上,袁瑤衣停了步,看着遊廊外的那片花圃。
“連嬸,我能否去采幾朵月季?”
“可以,”連嬸道,瞅眼蕭條的花圃,“隻是花都枯了,折回來作甚?”
袁瑤衣展顔一笑,出了遊廊:“有用的。”
她輕巧踩進圃裡,折着月季,指尖仔細的躲避上頭尖刺。雖然入冬,可靠近花時,仍能嗅到淡淡花香。
折了三四枝,袁瑤衣準備出去,擡頭看回廊下時,見連嬸神情嚴肅,正彎着腰行禮。順着看過去,見着一個年輕郎君端步而來。
他自幽暗處走出,天冷清寒,好似也給他全身鍍了層冰涼。
素青的錦袍熨帖,襯出身高腿長的好姿态。一方鬥篷松松搭在臂上,行走間,露出一半墜在腰間的環玉配飾。
大概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他視線一側,淡淡掃過這片花圃。也就明朗了那副頂好的面相,隻是神情中帶着清傲,讓人生出難以接近之感。
“見過公子,”連嬸行禮,“奴婢正要和瑤衣娘子回虹宇院。”
詹铎本還在前行的腳步一緩,視線重新落回花圃中。
細雪紛飛中,女子纖瘦的身影站在那兒,手裡攥着幾枝枯花,衣着素淡。
好似風一大,就能将她吹走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