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眯着眼在袁瑤衣臉上巡視一番,壓低嗓子問:“是不是他們把你送回來了。”
場面一靜,這分明就是說詹铎不要她了。
再看她還是一身清素的衣裳,根本不帶高門中的丁點兒貴氣,眼見就是不受待見。而那周家表公子,到現在都不明出來是誰,怕也是個猥瑣卑劣的。
袁僖原本便不好看的臉色,此刻沉得跟鍋底似的:“怎麼回事?”
“沒有沒有,”袁紫玉年紀小,看不得阿姐受委屈趕緊道,“有馬車送阿姐回來的。”
袁瑤衣眼神往胡氏面上一掃,淡淡道:“二嬸這廂對我,倒比絨妹都上心。”
胡氏被噎了一聲,臉色一沉:“我這還不是為你好?萬一周家不認你,咱不是還有陸員外那邊……”
“陸家那樣好,絨妹怎麼不去?我那樣不好,你為何撿我不要了的親事?”袁瑤衣不欲再與人多言,撂下一句回了自己房間。
胡氏氣得臉色發青,擡手對着袁瑤衣的背影指指點點,嗓子噎的說不上話。
伍氏怕家裡再鬧開,忙将人勸回屋中,回頭對着女兒歎了一聲氣。
袁瑤衣回到自己房間,放下布簾隔絕了外面。
陳舊的窗棂開着一道縫,為昏暗的室内送進些許光線,同時進來的,還有初冬的涼氣,冷意襲人。
房間并不大,一張床占了大半的位置,牆角立着三層的木架,放着些針線物什。
心裡惦記着姨母那封信,但見父母的态度……
她歎了一氣,料想過回家來不會平順,沒想到比她離開那日還要冰冷。父親眼中,她始終是個辱沒門楣的不孝女。
他沒想過,那件事她也不願啊。
熟悉的家如今充滿窒息,她不想久呆。外間,二嬸坐着不走,淨說着堂妹袁絨的親事如何,那聲量生怕她聽不見。
“阿姐别走,”袁紫玉拽上袁瑤衣的衣角。
“姨母的信還在嗎?”袁瑤衣心疼的摸着小妹後腦,到底記得自己回來是要做什麼。
“在父親房中,我去找找看。”袁紫玉點頭,說着撩開簾子跑了出去。
袁瑤衣跟着也走出來。
外間,胡氏已經離開,袁僖耷拉個臉坐在正座。
伍氏性情懦弱,什麼事都不敢忤逆丈夫,哪怕心疼女兒,也是暗處獨自垂淚。
沒一會兒,袁紫玉跑過來,手裡攥着一疊信紙:“阿姐,姨母的信。”
袁瑤衣往前兩步,伸手接過。
誰知才動,斜刺裡突然伸過來一條手臂,将那封信截走。
是袁僖,袁瑤衣驚詫擡頭,看見了一臉怒氣的父親。
袁僖手裡一撕,脆弱的信紙便已粉碎,遂又揉皺成了一團,積壓了一日的怨氣迸發出來,拿紙團狠狠砸去伍氏的臉上。
“都是你那個好姐姐,将女兒拐帶成這樣,毫無規矩,做出醜事!”他罵得理直氣壯,所有責任便是别人造成。
伍氏縮着脖子,一語不發。
袁紫玉吓得躲去袁瑤衣身後,驚恐瞪着一雙眼睛。
恰在這時,外面有人喊了聲,是袁絨進了院門。
她穿着新衣,笑吟吟站着:“大伯,宋家人到了,讓你過去吃酒。”
袁僖壓下怒氣走出門,往隔壁看了眼。兄弟兩家,差别怎麼就這麼大。
屋中,袁瑤衣安撫好妹妹,去撿地上的紙屑。
袁絨婷婷走進來,站在門邊看着:“阿姐,一道過去坐坐吧。”
伍氏忙道不用,順着誇了句袁絨衣裳好看。心中不免酸澀,這樁姻緣原是屬于她女兒的。
袁絨得意,又在那兒說宋家帶了好些東西來,到時給這邊送些過來。
正說得起勁兒,外頭院門處有了動靜。幾人看過去,見有人擡着偌大的箱子進來院中,前後四擡。
“這,怎的送這麼多來?”袁僖面上驚訝,瞧着那幾擡箱子。
宋家何樣底細他知道,又不是與他家定親,擡這麼多來,莫不是走錯了門?
同樣不解的還有袁絨,手指着自家那邊:“你們是不是錯了門兒?”
“沒錯。”一聲清亮的聲音傳來,接着大門進來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他揮揮手,那些個擡箱的夥計退去一旁,将進院的路騰出來。
袁瑤衣站來門邊,看着重五沖自己一笑。
再往院門看去,一道身影穩步邁進門檻,嶄新利落的素青色錦袍,腰間墜着的環形玉佩。
袁瑤衣愣住。
詹铎,他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