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司恩此時的精神緊繃到極緻。她看見周北岐一步、一步跨過地上的人,走到了她的跟前。
她緊張得雙手握成拳,整個人呈現出高度戒備的狀态。
說實話,她就是隻紙老虎,心裡一點底氣都沒有。
但是現在這種情況,哪怕是裝也得裝出來。
出門在外,勇氣是自己給的。
周北岐停在她面前,垂眸,神色複雜地審視她片刻。
就在周圍的人以為她要被揍的時候,周北岐突然擡手,長指輕浮地挑高她的下巴。
林司恩被迫擡起臉和他對峙。
他神色冷冽地望着她的眼睛,無聲張了張嘴。
林司恩從他的口型隐約分辨出幾個字。
他說:林司恩,我在你心裡是什麼很壞的賤人嗎?
林司恩瞳孔微張,一時竟懷疑自己是不是會錯意了。
周北岐松開她,丢下一句“要報警随你”,然後拿起網球包往肩上一挎,視線掃過衆人,冷聲說:“讓開。”
人群自動往兩邊退,讓出一條路。
周北岐繃着臉,在衆人的注目中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司恩松了一口氣,随即給林燕虹打電話報備。
“媽,我找到奶奶了。她現在的狀況看起來非常不好。”
林燕虹才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她略作思考,說:“你先帶奶奶去醫院,媽媽馬上就到。”
“好。”
林司恩挂掉電話,叫來一輛車,把林奶奶送去附近的醫院。
其他人見沒有熱鬧可看,也跟着散了。
-
醫院走廊人聲嘈雜,時不時夾雜着幾聲孩童的哭泣。
林司恩輕輕掩上病房的門。
林燕虹問醫生:“我媽的情況還好嗎?”
醫生說:“外傷倒是不嚴重,隻是病人受到刺激認知功能嚴重退化,可能會産生一些行為上的異常或者是情緒暴躁,後續也會比以往更容易感到焦慮和恐懼。你們平時照顧她的時候小心點,别讓她再受到驚吓了。”
“好,我們一定謹遵醫囑。”
林燕虹謝過醫生,幫林奶奶蓋上被子,然後對守在一旁的林司恩說:“你明天還要上課,先回去睡吧,這裡媽媽來照看就好。”
林司恩有些遲疑道:“等奶奶清醒了,你打電話告訴我一聲。”
林燕虹笑了笑,說:“行,你快回去吧,别錯過了班車。”
林司恩點頭。
從醫院出來,天已經徹底黑了。
夜裡風涼,她裹緊外套,搭上最後一輛公交車,靠窗坐下。
後座有兩個年輕白領在讨論網上爆火的最新綜藝。
林司恩偏頭,有些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
一盞又一盞霓虹燈或疾或徐地從眼前掠過,炫麗的色彩晃得人頭暈。
林司恩的思緒有頃刻飄忽。
在醫院的時候,她其實很想問奶奶下午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奶奶那幅樣子,别說下午的事,恐怕連她這個孫女都認不得了。
她害怕奶奶受刺激病情加重,隻能作罷
林司恩眉頭緊鎖,嘴角挂着一絲苦笑。
當時,她看到周北岐拉扯奶奶堵的視頻,趕到現場又看見他在打人,真的很難不先入為主。
但仔細一想,周北岐平時雖然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但每次打架,基本都是對方先挑事,他算正當防衛。
也許,她真的錯怪他了也不一定……
她應該冷靜下來,好好找他了解情況才對。
回到家,林司恩拿出手機撥了個号碼。
系統提示:“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您稍後……”
林司摁掉電話,給蔣妮發消息:【你們那邊能聯系到周北岐嗎?】
蔣妮:【不能。他手機關機了,微信也不回消息。】
林司恩:【這樣。】
蔣妮:【唉,你千萬别獨自煩惱呀。有什麼事我們等他明天來上課再問清楚就好了。】
蔣妮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能樂觀對待,林司恩則不同。
她回了個“好”,退出消息頁,望着空無一人的客廳,愁緒滿懷。
那年林博濤加班猝死,她們家在和林博濤的單位打官司時遭遇了網暴。
那時林司恩每次打開網頁,都能看見網友咒罵她和林燕虹的帖子。
那些人說她們母女為了錢不顧林博濤的死活。甚至有人懷疑,是她們母女平時花錢大手大腳,對林博濤疏于關心,才導緻他壓力過大瘋狂加班猝死。
可事實是,她們一家三口關系很好,她和林燕虹平時非常節儉,她們比任何人都愛爸爸。
林司恩當時還小,她不理解,為什麼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是公司和資本家的錯,可最後大家卻把矛頭指向了她和媽媽。
小小年紀失去父親還被衆人指責,幾乎是一夜長大。
也就是從那一刻起,林司恩知道,這個世界并不都是美好的,也不是所有事都能按照理想的狀态發展。
她嘗過被人網暴和誤解的滋味,她清楚那有多難受。
所以,她要努力變強,強到可以保護自己和家人。
這一次,絕不可以冤枉好人,也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欺負奶奶的壞人。
林司恩洗完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不容易睡着,結果夢裡全是周北岐失望的神情。
她甚至夢到他站在床邊,惡狠狠地捏着她的臉,目不轉睛又委屈地質問她:“林司恩,我在你心裡是什麼很壞的賤人嗎?”
林司恩吓得從夢中驚醒,天已經蒙蒙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