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徐雁來的手機響了,他的睡眠很淺,小時候是被徐沖打怕了不敢睡,大了點,是怕徐沖打秦虹和徐露言的時候自己睡死過去,沒法保護她們。到後來徐沖不敢當着他的面動手了,他不用再為誰擔心,卻怎麼也睡不安穩了。
手機隻響了一聲就被他給接起來了,一百多塊錢的老年機,聲音功能不太好,再加上用了很久,手機傳出來的聲響很弱,夾雜着滋滋的微弱電流聲。
電話那邊是黃阿滿的手下,報了個地址,說場子現在開了,讓徐雁來趕緊過來,說完不等徐雁來回話,就把電話給挂斷了。
徐雁來抹了把臉,所有的瞌睡瞬間就沒了蹤影,他摸黑跳下了床,屋外有淡淡的月光穿過窗戶,徐露言在下面的小床上睡得正熟。
剛踏出房間,震天響的呼噜聲就從隔壁傳了過來。徐雁來在廁所用冷水洗了把臉,微弱的暗黃光線下,他的臉色蒼白,眼底下有着淡淡的青黑,臉上還有未消下去的傷口。
徐雁來看着鏡子裡的人,對面的人臉上有着點點水珠,向他回以同樣冷漠陰郁的眼神。
抽出毛巾在臉上随便擦了擦,徐雁來從廁所出去,打開家裡的門,轉身離開關門的時候,卻和遠處的那雙眼睛撞了個正着。
房門隻開了個窄縫,房裡沒有開燈,徐露言擠在狹小的黑暗陰影裡,身體一側貼着門框,一側貼着門闆,定定地看向徐雁來。
徐雁來關門的動作頓住,雙腳下意識要朝她走過去,但剛一動就被他硬生生的止住。
“回去睡覺。”
留下這麼一句話,徐雁來就再也不看她,甩上門離開。
淩晨四點的天色還是黑的,徐雁來穿着一件黑色短袖和長褲,走路悄無聲息,他穿過一條條錯綜複雜的巷子,月光暗淡,星子稀疏,将他的身影拉得時長時短。
說夢話的呓語,規則或是不規則的鼾聲,間或偶爾的一句狗吠……不知從何處飄了出來,随着他移動的身影完美融入在夜色裡。
走到一間亮着光的平房前,徐雁來的腳步停了下來。
今晚賭的人似乎很多,還沒進去,徐雁來就聽到裡面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嬉笑怒罵聲。
在外面站着等了足有兩三分鐘,一陣夜風襲來,拂亂了他的黑色短發,一張青澀冷峻的臉,本應算得上帥氣,可因臉上的傷口,又憑空多了幾分戾氣。
聽見裡面的聲音越來越大,甚至還有骰子搖晃的聲音,徐雁來才步伐沉穩地往裡面走。
左手剛碰到平房鐵門,手機又響了起來,這回是黃阿滿。
不滿的粗犷聲吼道:“你他媽還想不想幹了,第一天上工就磨磨唧唧,他媽的不想幹别幹—”
徐雁來冷聲打斷他:“我到了。”
說完,左手用力,平房鐵門被他推開,站在微暗處的徐雁來和站在亮光裡的黃阿滿彼此對視。
黃阿滿收了電話,喉嚨裡逸出一聲輕嗤,走到他面前,嘴角帶笑,但笑容看起來卻并不友好,“想賺錢,那就先試試。”
徐雁來問:“怎麼試?”
黃阿滿回頭掃了眼身後的一群人,眼裡帶着不懷好意,轉頭對徐雁來說:“還能怎麼試,看你能不能撐住今晚的場子。”
徐雁來偏頭看了眼坐在賭桌上的人,四五個中年男人,臂膀上紋着青龍白虎的紋身,他偶爾在深水巷裡遇見過,都是一些所謂道上混着的人。
周圍還有他們的手下,或站或坐,虎視眈眈,似乎隻要老大一聲令下,這些手下便能替他們滿足所有要求。
他應該早就料到,黃阿滿不會輕易地讓自己賺這份錢。
退不得,隻能往前。
徐雁來内心如落進小池塘的細碎石子,那份波瀾隻在水面上擴散了一圈,就消弭于無形。
“好,那就試試。”
徐雁來的聲音裡透露着漫不經心,似乎并不覺得今晚會發生什麼意外。
黃阿滿看了他一眼,臉上帶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去招呼後面的客人了。
沒成年的毛頭小子,幾次三番下他面子,要是不給他點教訓,他以後還怎麼在深水巷立足。
徐雁來,有膽色,夠狠辣,一雙拳頭也夠硬,但既然出來混,光有這些可沒用。
賭桌上的喧嘩一聲高過一聲,徐雁來站在不遠處,看着那些人把紅色的鈔票當作随便扔的廢紙,不要命地往桌上扔。
天色熹微,從淩晨四點到早上七點,桌上的牌局就沒有停過,手洗麻将聲,麻将被砸在桌面上的脆響,如晴空中的霹靂一下下敲在徐雁來的耳膜裡。
他的腦袋開始痛了。
桌上的人有赢有輸,赢了的出言挑釁,輸了的不甘示弱,吵嚷聲,示威聲,罵娘聲…在這個昏暗的空間裡撞擊,又回蕩。
徐雁來擡頭,老舊房梁上吊着根電線,布滿灰塵的電線和一個黑色燈罩用鐵絲連接着,燈罩裡有三枚小燈泡,但其中兩枚是壞的,此刻隻有唯一的一枚燈泡亮着,為下面的賭局提供唯一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