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還躺在病床上,脖子上敷了一層熱毛巾,眼睛通紅,眼淚不斷地往下流,整張臉已被淚水染濕。
韓文給她遞紙巾,“小姐,别哭了。”
裴月還接過紙巾按在臉上,幹燥的紙巾瞬間濕透。
“文叔,我害怕,他剛剛真的想要殺了我……”裴月還從鬼門關走過一趟,對裴雁來的狠厲印象又加深一層。
她以後再也不敢惹他。
韓文看裴月還哭得傷心,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也沒有想到,這兩個人的關系會這麼惡劣,剛剛,裴雁來的動作是真的想要置裴月還于死地。
如果他們晚來幾分鐘,裴月還就真的沒命了。
可沉吟良久,他還是替裴雁來說了話,像解釋他的無意,也是讓裴月還諒解。
“少爺從小在那種混亂的地方長大,打架打慣了的,下手有時候會失了輕重。”
委屈像潮水不留餘地地從心髒深處往外湧動,絕望快要将她淹沒,她看着醫院的天花闆,甚至忘記了該如何哭泣。
一個荒誕的,不可思議的想法在心底形成。
裴月還喃喃:“文叔,我想走,我要離開家……”
“你想去哪裡?”不悅的聲音從病房門口傳來。
韓文擡頭去看,低頭道:“裴先生。”
裴月還看到來人,剛剛止住的眼淚又開始往下掉,“爸爸。”
裴千廷在心裡歎了口氣,忽然覺得腦袋被槍崩一下都比養兩個孩子容易。
“傷勢怎麼樣?”
韓文回答:“小姐咽喉輕微挫傷,醫生已經進行熱敷,二十四小時後就會好轉。”
裴千廷看向裴月還,帶了點勸哄的語氣:“我已經收拾他了,他再也不敢對你動手了。”
裴月還乞求道:“爸爸可以送我出國嗎?”
裴千廷沉默,裴月還眼裡的光亮便一點點黯淡下去。
“我要跟你媽媽商量一下。”親生兒子剛回家,就把另外一個送出國,莫眠不會同意的。
裴月還被拒絕,心裡着急,激動道:“爸爸,送我走吧 ,我不想再看見他了,我不要再回家。”
裴千廷眉頭緊皺。
她說話已經語無倫次,抓住裴千廷的衣擺,淚如雨下,“反正我也不是你們親生的孩子,讓我走吧,我不想再回家了。”
裴千廷撇開她抓住自己衣擺的手,怒吼道:“裴月還,你在說什麼?”
裴月還神情僵住,整個人跪在病床上再也不敢動,這是裴千廷第一次生氣地吼她。
裴千廷壓抑着怒氣,聲音低沉:“你是我和莫眠的孩子,不論有沒有血緣關系,這個事實永遠都不會改變。所以趁早收起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這種話我不想再聽到第二次。”
床上的人低着頭,很久都沒有動靜,隻有碩大的淚珠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在白色的床單上落下一個個圓形水漬。那些水漬一點點地往外擴張,最終聚攏成一個大的圓形水圈。
在裴千廷的耐心徹底耗盡之前,裴月還說:“我知道了,爸爸。”
她擡頭看向裴千廷,聲音沙啞,“我錯了,爸爸,對不起。”
裴千廷說:“以後我會派保镖保護你,不會讓你們再近距離接觸。”
裴月還點頭,乖巧回道:“好,謝謝爸爸。”
聽到“謝謝”這兩個字,裴千廷皺眉,但還是耐下性子繼續說:“今晚的事不要告訴你媽媽,别讓她擔心。”
裴月還繼續點頭答應:“好,我知道了。”
從醫院回到家,裴月還從車上下來,腳步虛浮。
走進家門時,猛然瞥到了遠處一個跪着的黑色身影。
韓文注意到她的視線,解釋道:“少爺被裴先生罰跪了,必須跪滿兩個小時才能起來。”
裴月還看着那個黑影,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很快收回目光。
傭人們在收拾被砸壞的影音室,能夠用錢買到的很快就恢複了原樣,絲毫看不出被破壞的痕迹。但一些用錢買不到的,原來擺放工藝品的位置就這樣空缺了下來。
裴月還站在門口看着煥然一新卻完全陌生的影音室,有忙碌的傭人注意到她,放下手裡的活走過來關心她,問她身體怎麼樣了。
裴月還沖她搖頭淺笑,說了聲沒事,就朝卧室走去。
走廊上的紙箱不見了,應該是被傭人拿走擺在影音室了。
裴月還沒有換衣服就上了床。
天花闆上華麗的吊燈照射出刺眼的光,光線折射出的白暈一圈一圈映入她的眼簾,恍惚間,被掐着脖子的瀕死感覺再一次襲了上來。
裴月還忍不住摸向自己的脖子,學着裴雁來的動作将手放在脖子上,但她不敢用力。
原來生命這麼脆弱,一個小時之前,她差點就死去。
不能逃離,不能躲避,無法反抗,她隻能無助地等待着那雙手再一次伸向脖頸,将她扼殺。
眼角有淚水滑下,裴月還緩緩閉上了眼睛。
如果能一睡不醒就好了。
熱敷果然見效快,第二天早上,裴月還脖子上淺淡的紅痕就幾乎看不見了。
她洗漱完下樓吃早餐,以為會看見裴雁來,但樓下沒有人,莫眠也沒在。
傭人将早飯放在桌上,裴月還沉默着坐下來用餐,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下樓,可即使害怕也必須在原地等待。
等她吃完早飯,過了很久,樓上也沒有傳來動靜。
上學的時間快要來不及,她猶豫着,最終還是讓人上去叫他,但傭人卻說他已經走了。
“少爺天還沒亮就出門了。”
聽到這個回答,裴月還身體才松懈下來,直到後背傳來一陣涼意,她才驚覺剛才在等待的過程中,出了一身冷汗。
上樓回房間重新洗了個澡,她才坐上去學校的車。
上車後,裴月還發現司機換了一個人,車子的前方還有一輛保镖車開路護送。
裴月還便明白,這是裴千廷安排的人。
莫名荒誕,裴月還看着車窗外的風景忽然想到。
現在最能輕易傷害到她的人,和她同住在一個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