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兩米長的書桌将書房分割成兩半。
坐在左側的裴雁來看着眼前的家庭教師,面無表情,但眼底深處是隐藏不住的不耐煩。
站在右側的年輕女老師推了推金絲邊框眼鏡,察覺到了他的眼神,态度卻仍舊不卑不亢:“交出昨天的家庭作業,我要檢查。”
裴雁來姿态懶散,将右手邊的作業本随手遞給了她。
暑假的第三天,莫眠就給他找來了家庭教師,每天上午學習三個小時,下午學習四個小時,晚上自習兩個小時,一天九個小時,六門科目,從初一的課程重新開始學起,還要按時完成家庭教師布置的作業。
他現在每天早上七點起床,晚上十二點才能睡覺。
簡直比被人打一頓還要累。
裴雁來神色恹恹,眼皮都懶得擡起。
這樣的日程安排已經持續了一個月,眼看再繼續學下去,這個暑假就徹底結束了。
老師檢查完作業,将作業本遞還給他,“進步很快,短短一個月,你已經将初中知識基本掌握了。”
對方表情古闆嚴肅,誇人的時候語氣也是古井無波,沒有任何情緒。
而裴雁來同樣如此。
他将檢查過的作業本随手放在一邊,攤開課本,冷冷看向她,意思是“你現在可以上課了。”
年輕的女老師雖然表情未變,但心底還是略微詫異。
從來到裴家的第一天,她就清楚了裴雁來的身份。從外面接回來的真少爺,脾氣暴躁,一言不合就打人,成績爛得發指,她還以為自己的教學生涯會很不順利,猜測自己将要面對的會是一個窮兇極惡,蠻不講理,胡攪蠻纏,仗着有錢有勢就随意欺負人,完全不懂得尊師重道的學生。
而且見面的第一天,對方臉上就貼着明顯的白色紗布,一看就是打架受的傷。
有可能還沒學十分鐘,她就會連人帶包袱被趕出裴家。
但沒想到,這一個月以來,裴雁來的表現完全和自己預想的不一樣。
雖然每次上課時表情都很臭,看起來很不耐煩,恨不得每時每刻都讓她滾出去,但他實際上從來沒有抗拒過學習,也沒有對她破口大罵,更沒有動手打人。
上課時注意力高度集中,每一個提問都能迅速回答上來,布置的作業也按時完成了,而且不論是完成效率和完成質量都很高。
她想,她是先入為主,對裴雁來産生了錯誤印象。
打開課本,老師邊講課,邊對裴雁來下了新的判斷。
頂多,算是有點個性的後進生。
而且,這後進生,眼看着就要變成資優生。
一小時後,講課結束。
老師剛說完“暫時休息”,裴雁來就趴在桌子上,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書房的門被從外面悄悄推開,裴月還端着兩杯果汁進來,一直走到老師身邊,輕笑道:“老師,喝杯橙汁,我剛剛現榨的。”
“謝謝月牙。”老師笑着朝她道謝。
“不客氣。”裴月還笑着說,接着看了眼趴在桌上的裴雁來,小聲問:“他睡着了嗎?”
老師喝了口橙汁,也跟着她的視線看了過去,不太确定道:“應該是吧。”
“上課可真累啊!”裴月還發自内心地感歎道。
她将剩下的一杯橙汁放在裴雁來的手邊,說道:“老師我們小聲說話,不要打擾他。”
誰知,她剛說完這句話,裴雁來就睜開了眼睛。
“你已經打擾了。”他冷冷道。
裴月還被他突然睜開眼睛吓了一跳,反應過來後,拍着胸口,笑道:“你醒了啊,我還以為你睡着了。”
裴雁來坐直身體,掃過旁邊的橙汁,不滿道:“你以為自己聲音很小嗎?”
窗戶上的白色紗簾透着光,午後橙黃色的陽光穿過紗簾,在桌上投下一片溫暖的陰影。
裴月還坐在了他身邊,将那杯橙汁推到他手邊,賣乖道:“學習辛苦了,喝杯橙汁補充維C。”
裴雁來置若罔聞,懶懶地靠在椅背上,意味不明地打量着她。
這個月以來,裴月還總是想方設法地進來書房,不是送水果就是送甜點,而且每次都要賴在這裡很久,似乎把書房當成了她的第二個常駐地。
裴月還迎着他冷酷的眼神,小聲說:“我不想出去,讓我多待一會。”
莫眠不僅給裴雁來請了家庭教師,還給她找來了專業藝考老師教授導演課程,從喜歡的興趣愛好變成了晦澀難懂的課程,裴月還感覺壓力比山還大。
曾經有趣的主角對話,如今要分析他們這樣說的深層含義,看起來唯美的電影場景,也要探究它們在整個電影中的作用。
一個鏡頭,一句台詞,一個畫面,要調動百分之二百的注意力去拉片分析,然後再運用所學的專業知識去試圖理解。
很難也很累,但還不想放棄,隻能抽空偷偷跑出來休息。
裴雁來忽視她可憐兮兮的眼神,嘴角帶着輕微的嘲諷,擡頭對老師說:“休息時間到了。”
老師看着兩人剛才的互動,眼底帶了點笑意,但還是對裴月還冷酷無情的下了逐客令:“月牙,我們要上課了。”
裴月還滿含怨氣地看了眼裴雁來,蔫頭耷腦地無奈離開。
裴雁來徹底無視了她。
今年的暑期旅行因為學習計劃徹底取消。裴月還看着朋友圈裡的美食美景唉聲歎氣。
藝考老師給她布置了一個劇本創作的小作業,不限風格,不限題材,可她完全沒有頭緒。
看了那麼多的電影劇本,思維非但沒有打開,反而越發受限。沒有生活的體驗,一切全憑想象,可想象力也貧瘠的可憐。
扔掉手機,裴月還在床上滾了一圈,想要企圖以此來激發自己的創作欲望。
從床頭滾到床尾,又從床尾滾到床頭,滾了有二十分鐘,裴月還閉上了眼睛,終于承認這種辦法完全沒有用。
房門被敲響,傭人讓她下樓喝水果湯,裴月還有氣無力地朝外面應了一聲。
五分鐘後,裴月還來到餐廳,看見裴雁來已經坐在了那裡。
他低頭喝着水果湯,戴着黑色耳機,看起來是在聽英語聽力。裴月還在他對面坐下後,裴雁來擡頭看了眼她,面無表情,又低頭喝起甜湯。
裴月還發自内心地佩服他,從來不知道他學習起來會是這個樣子。
廢寝忘食,不管不顧,不僅舍去了玩樂的時間,現在連吃個下午茶都要這麼用功。
她和家教老師聊過,也知道裴雁來的學習任務有多麼重,而他又是多麼努力。可是知道歸知道,親眼見到還是有些小小的震撼。
原來他除了打架厲害,學習也這麼拼命。
裴月還這樣想着,吃了一顆甜津津,汁水泛濫的櫻桃,瞬間,她感覺自己又重新活了過來,因為創作不出劇本的煩悶短暫的被抛在腦後。
“你要什麼?”裴雁來突然開口。
裴月還驚訝地擡頭看向對面,裴雁來沒有看她,似乎剛剛隻是随口說出來的一句話。
他在問自己嗎?問她想要什麼?是想要給她送禮物嗎?
他這麼冷酷的一個人,竟然會想要給自己送禮物,裴月還有些受寵若驚。
“……都可以吧。”裴月還說完後,才覺得自己這樣說,顯得有些不太重視,接着又補了一句,“你送的,我都喜歡。”
裴雁來都給自己送禮物了,她還有什麼可挑的。
對面的人看了眼她,眼神莫名,略帶輕蔑。
裴月還露出了一個讨好的甜美笑容。
“這樣就可以?”裴雁來又問了一句。
“可以可以。”裴月還小狗點頭般應道。
“什麼時候?”
“……都行,我不着急,不論你什麼時候送我都可以。”
“行,我知道了。”裴雁來說。
陳星在手機那端說:“謝謝雁哥,那邊理發店非要找個大人過去,我爺爺奶奶年紀大了,隻能找你了。”
“嗯嗯,謝謝你。”裴月還又喝了一口水果湯,笑嘻嘻的看着他。口腔裡充滿了甜膩的味道,她一張口說話,那股氣息就跟着往外冒。
陳星說:“雁哥,那些錢我以後會還給你的。”
“挂了。”裴雁來不想跟他廢話。
裴月還:“……”
挂了?什麼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