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還想起剛才莫眠打來的電話,說:“我們的生日快到了,你有想要的生日禮物嗎?”
“沒有。”
“那現在想想呢?有沒有特别想要的東西?”裴月還催他。
裴雁來側頭,裴月還正認真地看他,眼神幹淨澄澈,沒有多餘的情愫。
片刻後,裴雁來收回視線,看着窗外的秋雨。
“我想要的,你現在給不了。”
裴月還不服氣,“你先說說看,萬一我能送給你呢。”
“跟你現在說不着。”
他語氣生硬,一點餘地都不留。裴月還隻能放棄追問,她可不想再碰一鼻子灰。
在屋子裡呆久了,裴月還漸漸覺得沒有那麼冷了。她閉上眼睛,靜靜傾聽窗外的雨聲。
“你有沒有覺得雨聲很好聽,像是一部電影的序曲。”
裴雁來偏頭看過去,她閉着眼睛,唇角微翹,臉上是暗沉的光影,仿佛走進了一個隻有自己知曉的故事。
“一片郁郁蔥蔥的森林裡,因為下過雨,樹幹、枝葉、草地都是濕漉漉的,人走過去,就會碰倒一顆水珠,落在臉上、額頭上還有頭發上,便會帶起沁人的涼意。”
“少年在森林裡迷了路,他繞過一棵又一顆不知名的樹,企圖找到離開的出口,但他始終找不到。不過,他也并不着急,因為這片森林給他的感覺是無害的、安全的,他想,在這裡就算睡上一夜,也不會發生任何危險。”
“他累了就停下來,休息夠了就繼續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遠處忽然傳來鋼琴的聲音。鋼琴的曲子舒緩、清揚,他被深深地吸引了,他朝着鋼琴聲的方向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鋼琴聲音越來越大,走到太陽落下,月亮升起,天色熹微,他終于看到了彈奏鋼琴的人。”
“那是一個老奶奶,已經很老很老的老奶奶,當她看到少年時,平靜的雙眼裡突然湧出了淚水。”
“鋼琴聲停止了,滾燙的眼淚爬過她幹壑的臉頰,她在這裡等待了很多很多年,終于等到了她的愛人。”
故事講完了,房間裡陷入寂靜,外面的雨也停了,隻有雨滴時不時掉落在地面上的“啪嗒”聲。
“他倆是死了嗎?”不帶感情的詢問聲響起。
裴月華睜開眼睛,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啊?為什麼會是死了?”
裴雁來:“一個是少年,一個是快要死了的老女人,你說他們是愛人,除了一個死得早,一個死得晚,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解釋這種奇怪又猥瑣的關系。”
“怎麼就猥瑣了?”裴月還有些生氣,不明白他怎麼會這麼想。
“那你說為什麼他們年齡差這麼多?”
裴月還想了想,無法解釋,這個隻是她腦袋裡剛剛浮現的片段,她也不知道整個故事的具體走向。
但不能就這麼說出來,裴雁來還在虎視眈眈地看着自己。
她一本正經道:“後面的故事很精彩,但我現在太累了,等我休息好再講給你聽。”
裴雁來嗤笑,“半成品電影。”
這是明目張膽的嘲諷,裴月還不想理他了,起身往外走,“雨停了,我們回家吧。”
“裴月還。”裴雁來叫住她。
“幹什麼?”裴月還不滿回頭,他又要對她的“半成品”電影發表什麼看法。
“送我一首鋼琴曲吧。”
“什麼?”
裴雁來說:“你不是問我想要什麼生日禮物?我剛剛想到了,就要這個。”
裴月還有些愣住,繼而點頭答應。雖然這個要求聽起來有些奇怪,但彈鋼琴對她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好,那你想要聽什麼?”
裴雁來蹙眉,“你送禮物能不能有點誠意,我都把思路給你了,你還想直接找我要答案。”
裴月還:“……”
她怎麼就沒有誠意?怎麼就直接要答案了?要是彈得不合他心意,到時候還不是她的錯?
她深吸口氣,努力擠出一個微笑,“我想讓你到時候更開心點嘛,萬一,你不喜歡我選的曲子怎麼辦?”
裴雁來冷哼,威脅道:“那是你的事,要是彈得難聽,你就死定了。”
裴月還:“……”
她現在後悔剛剛答應得那麼快。
剛才的雨勢又大又急,深水巷的路面上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積水。
裴月還每一步都走得艱難,她現在已經顧不上鞋子髒污了,她更害怕踩進積水裡就出不來了。
跟在裴雁來身後,沿着狹窄濕潤的台階邊沿小心走過,裴月還一臉緊張,問:“可以讓司機叔叔來接我們嗎?”
他們早上出門的時候跟誰也沒說,自然也沒讓家裡的司機接送。
裴雁來握着她的手,神情淡定,“這裡的水一時半會排不掉,車進來也不好開,說不定還會打滑,陷在這裡。”
裴月還是第二次來這裡,對這裡的路況根本不熟悉,現在隻能聽裴雁來一個人的。
台階走到了盡頭,幸好地面上的水不深,裴月還繼續跟着他往前走。
小心地跳過各處小水潭,走了百十來米後,裴月還就沒法往前走了。
眼前這灘水窪看起來很深,距離另一端的路面有十來米遠,水面上漂浮着雜物樹枝和垃圾,旁邊也沒有可供通行的台階。
裴月還遲疑:“要不,我們等等,等水面降下去再走。”
“如果不下雨,這灘水要到晚上才能降下去,要是還下雨,那就徹底走不成了。”
“那怎麼辦?”裴月還錯愕地看着他。
裴雁來松開了她的手,“站這别動。”
裴月還站在原地,看着他在地上撿了一根髒樹枝,然後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踩進了那灘又髒又深的污水裡。
“你别去,危險。”裴月還大喊,腳步不由自主地往前邁了兩步。
裴雁來回頭,見她還要往前走,冷喝一聲,“别動。”
裴月還被吓得頓時僵住。
“往後退,不準往前。”
他聲音冷厲,裴月還下意識聽從他的指令,往後退了兩步,再也不敢動。
“别給我找麻煩。”
見他臉色難看,她隻能呐呐道:“那你小心一點。”
裴雁來瞪了她一眼,見她不再動才轉身繼續往前走,積水雖然深,但裴雁來個子高,他一路走過去,隻濕了小腿。
扔掉手裡的樹枝,他剛剛已經探查過了,裡面沒有井蓋之類的陷阱。
裴月還見他安全走過去了,忙喊道:“那你先走,然後找人來救我。”
裴雁來無語的看着她,什麼腦回路,還找人救她,以為自己在拍電影呢。
裴月還眼睜睜地看着他又折返了回來。
“你幹什麼啊?為什麼又回來……”裴月還着急地語無倫次,她還等他去找人來救自己呢。
“閉嘴。”
裴雁來低頭盯着她,她的身高隻到他的胸口,他小腿被浸濕的地方,和她膝蓋平齊。
腿也太短了。
裴月還被他冷漠的眼神打量着,心裡陡然升起不安,往後退了半步,“你要幹什麼?”
裴雁來淡淡掃了她一眼,在她身前蹲下,“上來。”
幹嘛?
裴月還看着他的背,有些沒反應過來。
是要背她過去嗎?
見她不上來,裴雁來不耐煩地回頭,“快點,再不走,你就一個人留在這吧。”
見他生氣,裴月還連忙解釋:“不是,我穿的是裙子,不方便……會走光……”
裴雁來掃向她的裙子,她的身上還穿着自己的黑色衛衣,隻到膝蓋,兩條小腿都露在外面。
麻煩。
裴雁來直起身。
裴月還解釋完,臉頰莫名有些發熱,她眼睛看向别處,支支吾吾道:“要不,我們還是打電話求救,啊——”
突然的失重打斷了她的聲音,裴雁來将她一把抱了起來。
慌亂間,裴月還兩條手臂下意識摟住了他的脖子。
“你想勒死我?”裴雁來的脖子被她摟得很緊,聲音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
裴月還兩隻手立刻松了力道,“對不起,不好意思。”
裴雁來懶得理她,往前走了兩步,再一次踩進了污水裡。
在深水裡本就不容易行走,現在還抱了個人,裴雁來每一步都走得小心。
裴月還比他還緊張,身體僵直着,一動也不敢動。懸在半空的視角很沒有安全感,而且裴雁來把她抱得很高。
她一低頭,就能看到身下的積水,眩暈感襲來,感覺自己下一秒就會掉進去。
“我是不是很重?”裴月還嗓音顫抖,“我不會遊泳。”
裴雁來低頭看她,她眼神驚恐,肩膀微微瑟縮。
“害怕就閉上眼,别看下面。”
裴月還閉上了眼睛,緊緊摟住裴雁來的脖子,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裴雁來低頭看了她好一會,才又繼續低頭往前走。
三分鐘,像是三個小時一樣漫長。
走到平地上後,裴月還仍舊閉着眼睛,裴雁來抖了抖手臂,身上的人立刻尖叫起來。
裴雁來忍住扔掉她的沖動,打斷她的尖叫,“下來。”
尖叫聲停止,裴月還慢慢睜開眼睛,入目是堅硬濕滑的地面。
她松開裴雁來的脖子,拍了下他的肩膀,氣憤道:“你吓我!”
她眼睫上還殘存着濕意,一臉後怕。
裴雁來難得放軟了語氣,“到了,下來。”
裴月還卻不領他的情,堅持認為他剛才是在存心吓唬自己。
被放下後,雙腳站穩,裴月還沖他大聲喊道:“再也不想理你了。”
說完,便氣勢洶洶地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