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裴雁來，已經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富家少爺。

沒有人相信，這樣的他，曾經在拳頭和塵埃裡鮮血淋漓的打過滾。

見她一直不說話，裴雁來開口問道：“在想什麼？”

“沒什麼。”裴月還搖頭。

“那你剛剛發什麼呆？”裴雁來不滿她的敷衍。

裴月還隻好回答道：“沒有發呆，我隻是在想期末作業，老師要讓我們組隊拍片子，我還不知道要拍什麼。”

“又要去山裡？”

之前的幾次作業，都是裴月還去山裡拍的，而且一拍就至少耗費一周時間，連家都沒法回。

“不知道。”裴月還搖頭，“要看班長怎麼安排，不過應該不會去山裡，現在天氣太冷了。”

裴雁來淡聲說：“你确定好了告訴我。”

裴月還心裡一頓，面色不變，點頭說：“好，我知道了。”

從大一到現在，不論她去哪裡，做什麼事情，都要跟他報備。至于她每學期的課程表，也早就被他拿了一份，她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控中。

莫眠重新拿起畫筆後，裴千廷也開始很少回家，不是待在公司處理工作，就是跟在莫眠身後滿世界飛。

這個家裡除了他們兩個，剩下的就是傭人，而傭人的工作量随着兩個主人不在大幅度減少，經常一過十點，就回一樓的傭人房休息。

深夜裡，諾大的空間，隻有他們兩個人是清醒的。

裴月還獨自窩在沙發裡蓋着毯子看電影，昏暗的光線将她的臉龐照的明明滅滅。電影以0.5的倍速播放，她眼神專注，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在了影片裡，因此忽略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直到沙發另一側陷下去，裴月還才如夢初醒，她朝旁邊掃了一眼，又飛快轉過頭看向熒幕。

裴雁來剛剛洗過澡，身上還帶着一股濕潤的潮氣，他穿了一身黑色居家服，靠在沙發上，低頭看着手機，黑色的碎發擋住了眼睛。

安靜的空間裡，隻剩下電影主角在說着沒有字幕的英文台詞。

影片播放到一半的時候，裴雁來将手機丢在一邊，裴月還餘光看到他的動作，莫名的，心裡一顫，将身前的毯子拽得更緊。

裴雁來覺得無聊，看了會電影，又很快沒有了興趣，轉頭問道：“這個電影不是看過了？”

“老師說，經典電影值得多看幾遍，每一次都會有新的感悟。”

“這又是你的作業？”

裴月還眼睛盯着前方，搖頭道：“不是。”

“那換一個新電影。”裴雁來提出要求。

“你想看什麼？”

“随便，換一個沒看過的。”裴雁來不在意道。

裴月還想了想，給他放了一部豆瓣評分2.3的網絡大電影，畫質粗糙，情節稀爛，節奏稀碎，音樂驚悚，被老師反複拿來在課堂上當作反面案例來講。

電影開始播放，裴月還說：“你自己看吧，我先回去睡覺了。”

然而，她剛往外走了兩步，就被裴雁來一把拽了回來。

伴随着毫無感情的旁白背景聲，裴雁來冷嗤一聲，問道：“你報複我啊？”

“什麼？”裴月還不懂他的意思。

“你拿這種爛片來敷衍我。”

裴月還好聲好氣地解釋：“我沒有，你不是要一個沒看過的電影嗎？我覺得，隻有這個電影你沒有看過。”

不然她實在想不出要給他放什麼，畢竟所有她看過的電影，他也全都看過。

然而，裴雁來卻說：“我看過。”

“怎麼可能？”裴月還不信，她沒有在影音室裡播放過這部電影。

裴雁來眉頭皺起，對她的懷疑很不滿，冷聲道：“你不是有給這部電影寫過影評，我看過。”

裴月還心裡一怔，那個影評是她随便寫的，說是影評其實更像是一種發洩，隻發在她的微博小号，她沒有想到，連這種私人的事情，他也知道。

她轉開臉，說：“那我換個電影。”

然而，裴雁來卻阻止她的動作，“不換，你陪我一起看。”

裴月還驚悚，她瘋了嗎，花九十分鐘就看一部爛片。

“不要，我好累，我要回去睡覺。”

“累了就在這裡睡。”裴雁來抓着她的手腕，強硬要求。

他除了扣着自己的手腕，再沒有其他動作，兩個人之間還隔着一段距離，但裴月還仍舊感覺緊張。

她努力忽視手腕上傳來的灼熱滾燙，強撐着眼皮去看熒幕上的電影，但爛片真的不是普通人看的，她隻堅持了五分鐘就宣告失敗。

電影看不了，又沒法離開，裴月還隻能張望四周，神遊天外。

可就在她發呆的時候，手腕處忽然被人輕輕摩挲，裴月還下意識動了動，卻被對方握的更緊。

脊背上傳來一股戰栗。

裴雁來的拇指從她的手腕一直往下，穿過她的指縫，然後與她十指相扣。

裴月還的手指僵硬，連帶着身體都不敢動。

“裴月還。”裴雁來低沉暗啞的聲音在電影背影音裡響起。

裴月還低低的“嗯”了一聲。

“我們已經二十歲了。”

“我知道。”他們二十歲的生日還是一起過的。

裴雁來淡聲說：“我沒有那麼多的耐心了。”

什麼？裴月還轉頭看他，有些不明白。

“難道你想要大學畢業後再談戀愛？ ”

“談……談戀愛？”裴月還結結巴巴道，腦子比剛才更懵，半天轉不動。

他為什麼會提到談戀愛？

“不然呢？”裴雁來見她一臉懵懂，眼神沉了下來，“難道你沒有想過這件事？”

“……”

她要怎麼想？難道要湊到他面前，直接問他想不想談戀愛？

這樣顯得她腦子有問題。

“你怎麼突然說這個？”裴月還目光遊移。

“怎麼突然了？”裴雁來語氣不滿，手上用力，将她整個人拽到了自己的胸膛上，“我們早就成年了，比十八歲還多兩年。”

兩人十指相扣，裴月還腦袋抵在他的胸口，難以置信，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在腦海中浮現。

“你……要和我談戀愛？”

“不然呢？”裴雁來冷聲道，“這種事，除了你，還有誰可以？”

裴月還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荒謬？還是早有預料？

他真的是想要把兩個人死死的綁在一起。

“說話。”見她一直不出聲，裴雁來眼底積聚起濃厚的不悅。

“我……”裴月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在她遲疑猶豫的時候，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像是突然得到了解救，裴月還從他懷裡掙脫開，起身去接電話。

是韓林辛打來的電話，問她怎麼不回微信群裡的消息。

裴雁來打開微信，這才發現，韓林辛發了很多消息，其他人都回複了，就她一個人沒有任何動靜。

不想給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裴月還立刻道歉，“班長，不好意思，我剛才在看電影，沒有注意群裡的消息。我馬上看，很快就回複你。”

韓林辛聲音沉穩：“沒事，就是看你一直不回消息，以為你出了什麼事。”

“我沒事，謝謝你的關心。”

“好，劇本就采用你上次寫的那部，沒有問題吧？”

裴月還連忙說：“沒有沒有。”

努力忽略掉身後灼熱的眼神，裴月還和韓林辛越聊越久，然而她雖然有問必答，卻心神不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

等到終于結束通話，裴月還已經從剛開始的饒有興緻變得疲憊不堪。

身後沒有任何動靜，她小心轉過身，才發現裴雁來不知何時閉上了眼睛，呼吸清淺均勻，看起來像是睡着了。

熒幕上的電影早在她接起電話的時候，就被按了靜音，此刻隻有昏暗的光線照在兩人身上。

裴月還給他蓋上了毯子，趴在沙發邊靜靜的看着他。

他睡着後的樣子很安靜，褪去了周身戾氣，隻剩下一派平和。

裴雁來的鼻梁很挺，下颌線流暢，眼睫毛也很長，平心而論，他這張臉比隔壁表演系的同學還要更适合大熒幕。

裴月還小心撥弄他的睫毛，享受着不被人發現的時刻。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的問題，她隻知道，當他們兩個人都清醒的時候，她絕對不敢做出這樣的動作。

她對他模糊的感情，隻能默默在黑暗裡進行。

忽然，她撥弄睫毛的手被一把抓住，裴月還的心跳快了一拍，不敢再動。

裴雁來睜開眼，眼神迷蒙，抓着她的手，卻沒有問她在做什麼。

裴月還正要說話，卻被他一把拉上了沙發，沙發空間不大，她整個人緊緊貼在了他的身上。

裴雁來抖了抖身上的毯子，将她一并包裹了進來。然後一隻手攬着她的肩膀，将她整個人摟在懷裡，另外一隻手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臉上，閉上眼睛大方道：“摸吧。”

“……”

黑暗裡，裴月還的臉頰滾燙，熱得快要冒出煙。

她想要推開他，從沙發上爬下去，卻被裴雁來牢牢禁锢住，警告了一聲，“别動。”

裴月還不敢再動，按住他側臉的手迅速放了下來，整個人縮成一團，在黑暗裡閉上眼睛默不作聲的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