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手十指緊緊扒着馬桶,好像要把那點害怕和緊張都順着胃部全部嘔吐出來,可對着馬桶幹嘔了一陣,除了一點酸水,什麼也吐不出來。
精疲力盡,裴月還放棄嘔吐,轉了個身,直接坐在了地上,神情蒼白無力,内心凄惶。
怔怔的看着牆角的白色地磚,她不知道跨出這一步意味着什麼,但她知道回不了頭了。
她再也回不了頭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敲門聲響起,裴月還回過神,從地上爬起來,在鏡子裡看見了自己蒼白如紙的臉和泛紅的瞳孔。
太痛苦了。
如今的處境,讓她覺得好痛苦。
敲門聲還在繼續,裴月還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将所有的壓力和不安全感都盡數洗去。
然後,又塗了點粉底和淡紅的唇膏。
鏡子裡,又是一個嶄新的,如往常一樣的裴月還。
裴月還打開門,韓文站在門口,對她說:“小姐,裴先生讓你去一趟書房。”
裴月還一怔,問道:“文叔,爸爸找我有什麼事?”
韓文說:“我也不清楚。”朝她笑了笑,又說,“小姐不用害怕,裴先生一向最寵愛你,不會有什麼大事。”
兩人的關系剛剛曝光人前,裴月還不覺得,裴千廷現在找她,是想要聊些無關緊要的瑣事。
裴月還點點頭,說:“好,我知道了。”
兩人一前一後往外走,上到三樓,這裡歸莫眠和裴千廷所有,整一層的裝修風格都按照莫眠的喜好裝飾,牆上是莫眠所繪的畫作。
韓文沒有進去,裴月還推開書房,裴千廷坐在一張深墨色的書桌前,手上拿着一張合影在看,合影裡隻有三個人。
裴千廷、莫眠和裴月還。
照片上的裴月還隻有十二歲,牽着父母的手,笑得甜美可愛。
轉眼間,她已經二十歲了。
見裴月還進來,裴千廷将合影倒扣在桌上,直直地看向她。
眸光銳利又冷靜,企圖從她身上尋找到任何一條蛛絲馬迹,來佐證她是自願還是被迫。
裴月還被他的眼神看的心裡一驚,但還是保持着鎮定。
“爸爸,您找我?”
“你真的喜歡裴雁來?”裴千廷單刀直入,果決尖銳。
裴月還有一絲恍惚,但很快點頭,沉靜道:“是的。”
“你們談戀愛多久了?”
“……不到一年。”
“怎麼在一起的?”
“我們……”裴月還思索着回答,“我們……有一天……發現對方都喜歡彼此,然後,然後就在一起了。”
裴千廷審視着她,“可我記得,你們的關系明明很差。”
“爸爸,”裴月還說,“人都是會長大的,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她說完,就躲開裴千廷的眼神。這種探察的目光讓她想要立刻拔腿走人。
“你喜歡他什麼?”
“喜歡……喜歡他,”裴月還說不出來,最後給了一個萬能回答,“全部,喜歡他的全部。”
裴千廷沉思,接着對她說:“你們不合适,你和他這種性格的人在一起會很累,趁現在還來得及,我勸你們最好分手。”
裴月還錯愕,問他:“您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嗎?”
裴千廷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你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可以嗎?她有其他的選擇嗎?
裴月還喃喃問:“分手,他,裴雁來會同意嗎?”
“隻要你想,他的意見不用考慮。”裴雁來語氣笃定。
怎麼可能?
裴月還心裡泛起一絲苦笑,怎麼可能不考慮裴雁來的意見。
如果他不同意,那麼她哪裡有離開的資格。
“不,”裴月還看向裴千廷,輕輕搖頭,“爸爸,我不分手,我不會分手。”
她的表情認真,語氣堅定,似乎是真的認準了裴雁來,不論發生什麼事,她都不打算放手。
裴千廷一時對自己的判斷産生了懷疑。
裴千廷這次沒再像往常那樣逗留一兩天後就離開,他按時上下班,不再外出應酬,就算是加班處理工作,也讓人把資料帶到家裡來,每晚和莫眠準時視頻,莫眠最近在意大利開畫展,很忙,也很累,他派人幫她,自己卻不過去。
他這樣的行為着實有些反常,莫眠問他,裴千廷隻說公司有事,急需處理,并沒有把家裡發生的事情告訴她。
一切局勢還不明朗,他不想讓莫眠受到幹擾。
家裡有大人在,裴雁來感受到了巨大的掣肘,每次去找裴月還都要挑準時間。
太早不行,太晚不行,還要時刻注意不能太親近,每天過得比上課還累。
這天放學回家,裴月還讓傭人幫忙收拾行李,老師臨時通知他們去外地參加影展,時間緊急,她明天一早就要走。
傭人将行李收拾好,裴月還檢查了下,發現沒把常用的那款相機裝進去。
相機在書房,她出門去取,結果走到影音室門口,忽然被人一把拽了進去。
她被抵在厚實的門闆上,還沒待她驚呼出聲,密密麻麻的吻就落了下來,堵住了她的呼吸。
身上是熟悉的味道,裴月還被他緊緊箍住,動彈不得,隻能無奈的承受着他的氣息,雙手無力的抓着他的衣擺。
一吻閉,裴雁來離開她的唇,裴月還呼吸急促,好半天都沒回過神。
裴雁來看着她努力呼吸的樣子,眼裡劃過一抹笑意,嫌棄道:“吻了這麼多次,你能不能進步點?”
裴月還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這種東西是想進步就能進步的嗎?
裴雁來揉了揉她的頭發,又低頭親了親她的臉,然後将她擁在懷裡,頭靠在她的肩膀上,雙手攬着她的腰。
“好煩。”他語氣不滿又幽怨,“在家裡和女朋友接吻也要偷偷摸摸的。”
他們上次的争吵随着裴千廷回家,就這樣自然而然的掠過。
兩個人都沒有再提起岑藍星這個人,以及分手這件事。
裴月還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拍了拍他的背。
“我們出去住吧。”裴雁來提議,“我們出去住,家裡隻有我們兩個人,這樣誰也管不着。”
同居嗎?
裴月還愣住。
裴雁來越說越覺得計劃可行,問她:“你想住哪裡?我名下的房子很多,我看看哪個房子離你學校近,要是你都不喜歡,我們可以重新再買一套……”
他說了很多,但裴月還卻一聲不吭。
裴雁來遲遲得不到回應,将她松開,皺眉問:“你不想和我一起搬出去?”
裴月還看着他微蹙的眉心,唇角牽起,“沒有,隻是覺得太快了。”
“哪裡快?”裴雁來眉頭皺得更緊。
他一不高興,裴月還便什麼拒絕的話也說不出來。
她笑了笑,伸手将他皺緊的眉心撫平,“那也要我回來再說吧。”
“你要去哪裡?”裴雁來将她落在臉上的頭發别在耳後,嗓音有些沉悶。
“老師組織我們明天去隔壁市參加影展。”
“什麼時候回來?”
“明天下午,或者後天上午。”裴月還有些不确定,“要看具體安排。”
裴雁來現在很不高興,每天在家裡都見不上面,結果現在又要跑去市外。
“你怎麼不提前跟我說?”他情緒不好,語氣也跟着冷了幾分。
裴月還一怔,不由自主的咬住下唇,強撐着笑容回他,“下午臨時通知的。”
“那你也可以電話告訴我,這麼大的事也不跟我說一下。”
這是什麼大事,裴月還也有些惱,但不想跟他吵,隻能忍耐着告訴他,“我現在不是在跟你說。”
“這能一樣嗎?要是我不問,你就不說了。”
他們兩個的思維差異本就極大,對待感情的态度更是大相徑庭,裴雁來想要時時刻刻都和裴月還在一起,如果有可能,他希望一秒鐘都不要分開。他懷着這樣的期望,相應的,也希望裴月還同樣如此。
可是,裴月還根本無法做到,在她的思維裡,男女之間的感情從來不是最重要的,更何況,他們兩個的關系模糊又混亂,她對他,是懷着負責任的心态,如果有可能,她希望兩人離得越遠越好。
但這些,她不能說出口,也不敢說。
“好,我知道了。”裴月還道歉,“下次不會了。”
她輕松兩句話,又将他安撫好。
裴雁來表情好轉,又想低頭和她接吻,然而,門外忽然傳來傭人的聲音。
裴月還雙手下意識抵在他胸口。
“少爺,小姐,裴先生叫你們出來喝涼茶。”
裴雁來的動作頓住,眼裡劃過一抹陰鸷的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