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裴月還回了一趟雲水築。
她知道現在的時機不對，電影正在籌拍等着開拍，每天還要處理那麼多的工作，加班到深夜都是常态，能多一分鐘的時間休息再好不過。可心裡藏着一件更重要的事，想要将它盡快解決掉的強烈欲望讓她今晚回到這裡。
她不會讓裴雁來獨自承擔兩個人的未來，也不會讓他一個人去處理兩個人之間的阻礙。
很久沒有回家，家裡的傭人們見到她全都噓寒問暖，莫眠擔心她工作太累特地熬了雞湯幫她補身體，唯有裴千廷一臉冷靜的打量着她。
莫眠在廚房看着雞湯火候，裴千廷帶着她去了三樓書房。
裴月還剛剛站定，就聽到裴千廷的聲音：“說說吧。”
裴千廷坐在辦公椅上，看着她的表情沒有往日的寵溺，完全是以一個成年人的姿态和她對話。
裴月還抿了抿唇，她有些緊張，但還是鎮定說道：“爸爸想讓我說什麼？”
“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裴月還似乎等的就是這句話，于是，她順着裴千廷的話說了下去，坦白道：“我要和他在一起。”
裴千廷想要維持冷靜，但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喝問道：“所以你就搬到他那裡，和他同居？”
“我們已經成年了。”裴月還說的很急，又很堅決，“爸爸，我們沒有做任何傷害其他人的事情。”
她神情驚惶，生怕說晚一秒就遭到裴千廷的斥責。
“你說這樣的話，就已經在傷害了。”裴千廷沉聲道。
“……那我道歉。”裴月還沉默半晌，最終憋出一句。
裴千廷按了按眉心，有些無奈，也有些挫敗，“既然決定了又跑回家幹什麼？你現在這麼堅定，應該也不是來詢問我的意見。”
見裴千廷這副認輸的姿态，裴月還心裡也不好受，但她咬咬牙，還是将今晚此行的目的說了出來。
“爸爸，我想将戶口從家裡遷出去。”
雞湯已經炖好了，莫眠等了許久，卻遲遲不見裴月還從書房出來。她正準備上去叫人，書房門就被打開了。
“月牙。”莫眠招手叫她，“快下來喝雞湯。”
裴月還從三樓下來，坐在餐桌前，看着桌上香味撲鼻的雞湯，心下一熱，低聲說道：“謝謝媽媽。”
“不客氣，趕快喝吧，最近是不是很累，我看你瘦了好多。”莫眠揉了揉她的臉，眼神疼惜。
雞湯味道鮮美，裴月還端起來喝了個幹幹淨淨。莫眠見她喝得這麼快，連忙提醒她慢點喝，小心燙。
裴月還放下碗，朝她笑了笑。
莫眠知道她最近準備拍攝新電影，所以平時都沒有多打擾她。現在人在跟前，就忍不住和她多聊了幾句。
“你從家裡搬出去，媽媽都好久沒有見到你了。”
“工作重要，但是身體也很重要，不要年紀輕輕就落得一身的病。”
“拍電影是你喜歡做的事情，不要讓它成為你的負擔和枷鎖，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告訴媽媽。”
“……”
莫眠聲音溫柔，神情關切，裴月還下意識點着頭，心裡的話卻始終沒法說出口。
剛才她在書房向裴千廷提出要把戶口遷出去後，裴千廷隻是沉默，沒有說任何反對的話。末了告訴她：“這種事，你應該親口去告訴你媽媽。”
面對裴千廷，她可以無所畏懼，坦誠說出自己的想法。
可面對莫眠，她終歸有幾分膽怯。她害怕莫眠的反應，更害怕莫眠說出反對的話。
她不想和莫眠站在對立面。
“一眨眼你們都長這麼大了，自從你出國，雁來也搬出去了，這個家裡都沒有多少人了。現在你回了國，又不回家住……”
“媽媽。”裴月還擡起頭，忽然叫了莫眠一聲。
莫眠說了一半的話被她打斷，問道：“怎麼了？”
裴月還看着她，這麼多年，莫眠還是和從前一樣美麗，歲月在她身上沒有留下一絲痕迹。
“我有喜歡的人了。”
莫眠怔了怔，然後很快回過神，笑道：“那很好啊。我還想着等你忙完工作，給你介紹合适的男孩子，你都這麼大了，從來沒見你談過戀愛，說老實話，我以前還有點擔心。不過既然你有喜歡的人，那媽媽就放心了。”
她這樣笑着，裴月還的心裡卻不好受，無意識的咬着下唇。
“怎麼了？”見她表情不對，莫眠收斂笑意，擔心問道，“是對方不喜歡你嗎？”
“喜歡的。”
“那你在擔心什麼？”莫眠溫柔說，“隻要你們互相喜歡，那就沒有任何問題，兩個人彼此相愛最重要。”
“擔心您會反對。”
“不會。”莫眠說完，想了一下，“隻要對方對你是真心的，人品正直善良，媽媽絕不會反對。”
裴月還看她，面上還有些猶豫。
莫眠不忍心看到她這樣的表情，裴月還傷心一分，她的心裡也跟着難過一分，立刻說道：“真的，媽媽保證，隻要是你喜歡的，媽媽也會喜歡。”
看着莫眠鼓勵的眼神，裴月還深吸了口氣，迅速說道：“我喜歡裴雁來。”說完後，便緊緊盯着莫眠的臉。
意料之中 ，莫眠表情瞬間愣住，過了好半晌，才張開了嘴唇，喃喃道：“你喜歡的人，和你哥哥，名字挺像啊！”
“……”
裴月還轉過臉，不敢看她，低聲說：“就是哥哥。”
“媽媽，我喜歡的人就是裴雁來。”
“……”
時間凝滞，過了好久，莫眠才喝了口茶，這個消息帶給她的沖擊太大，她腦子裡一團亂麻，不知道該以哪種态度來面對他們，也不知道說什麼話才合适，想了半天才想出一句話。
“你們是兄妹。”
“我們沒有血緣關系。”裴月還手指蜷縮，抓住裙擺，緊張問道，“媽媽，您會反對我們嗎？”
“我反對，你們就會分開嗎？”莫眠啞聲問道。
裴月還輕聲說：“對不起。”
莫眠聞言笑了一下，卻笑得沒有任何情緒，她掠過這個話題，直言道：“月牙，如果是戀愛，那就是兩個人的事，不應該由你一個人來向家長坦白。”
她難得的，對裴雁來有了一絲不滿。讓一個女孩子單獨面對家長的壓力，裴雁來在這件事情上做的很差勁。
“不是的。”裴月還辯解，沒辦法把這麼多年的糾纏一一向莫眠道明，最後隻能說：“向您坦白是我的決定，老實說，在這件事情上，他的态度比我更堅決。”
“那他就該親自來向我說明。”莫眠不接受她的袒護。
裴月還聽到她有松口的迹象，心裡一動，試探問道：“媽媽，您不反對我們嗎？”
莫眠不上她的當，轉過頭去，“我不知道。”
自己的兒子和女兒在一起了，隻要是正常的父母，都無法接受。她現在能有這樣的反應，已經是極力冷靜後的結果。
“媽媽……”裴月還還想要再說話，卻被莫眠打斷。
“很晚了，先回房間休息吧，以後有時間了，我們再談。”
然而，裴月還卻拒絕了她的提議，“抱歉，媽媽，今晚我就不住在家裡了。”
裴月還向她坦白：“我要回去，他還在等我。”
莫眠起身的動作停住，深吸了一口氣，揉了揉額頭，艱難地問出口，“你們住在一起？”
“是。”裴月還說。
最有沖擊性的消息已經聽過，此刻再聽到兩人同居的消息，莫眠心裡的波動微乎其微。她從來自诩為一個開明的媽媽，從來不幹涉兩個孩子的成長，也不對他們做任何硬性規定，隻要好好長大，不管事業還是戀愛，都讓他們自由發展。
可是沒想到，他們會給她出這樣的難題。
兩個人雖然沒有血緣關系，可在她心底和親生的孩子沒兩樣，現在他們要在一起，她無法接受。可是，也沒有辦法直接說出反對的話，她說了，就是在傷害他們。
莫眠閉了下眼，将心底浮現的澀意壓住，“那你先走吧，讓司機送你回去。”
“不用了，媽媽。”裴月還說，“我可以開車回去。”
“随便你。”莫眠說完，起身徑直離開。
明明沒有說任何反對的話，也沒有固執的讓他們分手，可這樣沒有反應的回應，讓裴月還更覺得揪心。
回到家裡，裴雁來不在，屋子裡漆黑一片。
裴月還将臨走時傭人裝好的雞湯放在桌上，然後一個人在沙發裡坐了好一會。等回過神來，才想起給裴雁來打電話，但對方遲遲不接。裴月還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八點，以為他還在加班，正要給他打過去，裴雁來的電話卻比她早一秒打了過來。
“喂。”裴月還問他，“你還沒下班嗎？”
“有點事要處理。”
注意到她語氣裡的低落，裴雁來問：“你怎麼了？”
“沒什麼事。”裴月還不想把剛剛發生的事說給他，讓他也跟着擔心，“就是回到家看你不在，想要問問你在哪裡？”
裴雁來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還在公司。”
“我就知道。”裴月還拿過一旁抱枕抱在懷裡，聽到他的聲音，不自覺的露出笑容。
“嗯。”裴雁來輕聲嗯了一下，然後便再也沒有說話。
隔着手機，見不到這個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感受不到他的溫度，裴月還忽然覺得這個房子大的讓人害怕。
“那你快點回來吧。”裴月還小聲說，“我在家裡等你。”
裴雁來聞言頓了下，然後說：“好，我很快回來。”
電話挂斷，裴雁來低着頭，黑發垂落下來，在昏暗的空間裡形成一道深沉的黑影。
“啪”的一聲，燈光陡然亮起，裴雁來下意識閉了閉眼。
岑藍星站在房間門口，問他：“你還好嗎？”
裴雁來臉上所有的情緒瞬間消失的幹幹淨淨，從床上下來，淡聲說：“挺好的。”
岑藍星點頭，也不多說什麼，将手裡的白色藥瓶遞給他，“我還是提醒你一句，這種藥物隻能輔助緩解情緒，不要多吃。”
裴雁來将藥瓶接過來，手指摩挲上面的文字标簽，問道：“那要怎麼樣才能徹底治愈？”
岑藍星擡頭看他，眼神裡流露出明顯的訝異，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裴雁來問如何能夠徹底治愈。
“心理障礙在每個人身上體現的情況都不一樣。”岑藍星如實說道，“有的人會不藥而愈，有的人終其一生都無法擺脫，我不能給你一個确切的答複。”
裴雁來臉上表情沒有絲毫波動，說道：“知道了。”
“如果你能持續接受治療，會有很明顯的改善。”岑藍星繼續說，讓他多點信心，“你這幾年也恢複的很好。”
裴雁來拿起一旁外套，沒有回應她的話，反而問：“吃這種藥會影響性/生活嗎？”
岑藍星呆在當場，似乎沒有想到他會問這種問題。過了半晌，才說：“抗抑郁類的藥物，一般會抑制這方面的欲望。”
“是嗎？”裴雁來面不改色，冷漠開口：“我不覺得。”
岑藍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等到裴雁來再問了一次，才輕聲說：“如果你需要，最好還是少吃。”
裴雁來皺眉，對她的回答很不滿意，“會對另外一方有傷害嗎？”
岑藍星笑了下，終于明白他是在為誰擔心，“如果實在擔心，那最好不要。”
裴雁來點頭，然後從她身邊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