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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Sister Mae在門口看守,商商進教堂變得暢通無阻。
今日是教堂的常規布道會,Father Joe似每一位盡職的神父一樣,在壇上侃侃而談。
他擡眼間發現商商帶着一行人坐去了最後一排座位上,她瓷白修長的脖頸裸露着,神情驕傲,如同一隻優美又邪惡的天鵝,正靜靜地等待着事态發生。
于是,他用更加沉重卻清晰的語調,念起了今日布道的結束語。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以手還手,以腳還腳。”
教友連綿的“阿門”聲中,他又見到商商詭異地笑了。
等被領到後舍的辦公室,神父坐下之前說,“不得不說,商小姐,你可比阿禮來得頻繁多了!宋家向來希望子女多受感召,但可惜......阿禮還是資質太過平庸。”
商商沒響應他,隻是平靜地看着他。
神父将目光轉移到她身後,那是兩個歲數看來差不多的男人,約摸是三十幾歲,其中一個坦然地接收着他的打量,另一個下巴微收,眼神微微向上擡起,帶着兇狠的警惕。
“這兩位是?”
神情坦蕩的那位站起,禮貌地笑着探身過來想與他握手,“Kelvin!時隔多年,您可能已經認不出我了。”
神父浮起輕蔑地笑,問商商說,“你那位表姐的兒子?”
“我最近與我親生阿媽團聚了!”自稱Kelvin的男人又先回應說,“本來她今天也想過來一起感謝你的,但碰巧身體上出了點狀況......我是早就在期待與您見面了!”
“Geroge和Jolie還好嗎?”神父凝視着他的眼睛問。
Kelvin一絲猶豫都未表現,“噢,我養父已經退休了,診所現在交由他的大徒弟打理,Benjamin,你或許聽他提起過?”
“現在倒是我養母更忙,她在管理一家基金會,專門幫助一些視障兒童,兩個人想要環遊世界的計劃說了這麼多年,近幾年估計都還是不會實現。”
神父輕微地點了點頭,深深地看向仍坐在角落裡的男人,“你呢?不打算向我介紹你自己嗎?”
那人保持着坐姿,用極其低沉的聲線回答,“我不比Kelvin與Father你的緣分那樣深,事實上,我隻在這裡住了半年......我人生最重要的半年......”
他終于擡起臉,從他的五官神父無從辨認,感覺他整張臉看起來都略帶一種說不明的異樣。
更令他意外的是,他一時竟想不出有哪個孩童,曾經僅在庇佑所裡待過半年的時間。
僅半年時間,不足以将他的身份背景徹底改造。
僅半年時間,不足以令他煥然一新,找到新的父母。
而僅半年時間,也不足以令他親生父母将他徹底遺忘。
刹那間,有一張孩童的臉在神父眼前閃現,這令他心跳提速,暗自攥緊雙手。
庇佑所運行那些年裡,唯有一次失控,即是有個資質相對平庸的男童偷跑了出去。
那男童本就無父無母,确确實實走失在街頭,被Mae帶了過來。
“像他這種孩子,注定是個賠錢貨!”神父還記得自己曾經對Mae講過。
也約摸是在半年之後,被他認定最平庸的這位男童,竟然成功脫離了所有人的管束,深夜跑了出去,再不見蹤影。
他太普通了,神父甚至沒派人多去尋他。
“記起了嗎,Father?你那時還不是神父呢!”對面問。
神父這才從回憶中驚醒,嘴唇張開,竟也念不出那浮現在記憶中的名字。
“我是奀仔啊!”
原來他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他被帶進來的時候,神父已經看不入眼,甚至連去發掘他原本身世的意願都沒有,見他瘦弱又矮過同齡,Mae随意地取了名字喚他“奀仔”。
商商眉精眼厲,神父的表情變化逃不過她的注視,他收起片刻慌張,克制地笑了笑,問她說,“這就是你之前說的,Kelvin有個同伴也想見我嗎?”
“是啊,”商商也笑了,“Father,你今日才講過,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其實......到底這句話是神想教人放棄仇恨,還是鼓勵複仇呢?”
“你認為呢?”神父問。
“我認為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該來的,遲早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