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得見我?”秦疊此時不知是驚是喜,“那你為什麼……”
“你身上奶茶的味道太濃了,甜的膩人,去學校的時候換一件吧。”
池晚桑冷漠地打斷她的話,語氣裡不含一絲情緒,甚至也沒有被冒犯到的愠怒。
“是找我還有事嗎?”
他沒有捅破秦疊咋咋呼呼的動作其實有很明顯的響動,而且很無禮。
“我……”
池晚桑手裡電話響,接通,傳來一陣巨大的咆哮。
劍眉微蹙,他面不改色将聲音降低幾格。
“喂?”
聲音還是冷靜自持。
自重逢以來,永遠是這幅處變不驚的模樣,讓人牙癢癢,卻又找不出半點差錯。
“你小子這麼久不來看老頭子我,是當我死了嗎?我好歹算是你的恩師,就這麼對我的?”
“我一個人在這養老院,看也看不見,沒個人說話,都快憋悶死了。”
“如果你不是忙着談戀愛,沒有正經事我不會原諒你的……”
面對這串連珠炮,池晚桑又将電話拿遠了三分。
雖然他一言不發,表情也淡淡的,但他臉上似乎有笑容。
秦疊揉揉眼睛,這是錯覺嗎?
“黎叔,”他溫和地叫了聲,對面并沒有買單,又耐着性子喊了兩聲。
“今天工作室招新,等會兒就來看你,帶上蘇木。我現在還有事,先不說了。”
應該是他熟悉的人,聲音裡才不設防備。
電話挂掉。
“秦疊?還在嗎?”
磕磕絆絆過了一天了,此時他棕褐色瞳孔在夕陽光輝下反射出億萬顆稀碎的星子,他并不懼光,茫然四顧,直直對上街角的夕陽。
而秦疊還在原地沒動,此刻看見他的眼睛,像經年的棕色琥珀,黑色瞳仁經曆磨難被封印在夢境中,落日熔金镌刻在裡面,美得難以形容。
除了他偶爾迷茫地四顧外,很難看出他是盲人。
“我在。”
秦疊急忙回應。池晚桑隻是站在原地,“看着”聲音的來向,沉默着。
“啊,我,我之前認識一個人和你長得很像,忍不住多看了眼。”
“你是播音主持專業,今年畢業?”池晚桑明知故問道。
“對。”
“生活困難嗎?需要錢?”
身上長期在奶茶店之類的地方打工才會沾染上甜膩的香精氣息,池晚桑早有猜測。
“啊?沒有,還好還好。”
她嘴硬。
不知道哪裡出了破綻,被人抓去了身上的寒酸氣,秦疊故作矜持理了理袖口和領口。
當然她過得并不好。
爸媽又發來消息說哥哥現在的爸媽不願意讓哥哥回原生家庭,正在發愁,動不動就把氣撒在她身上。
他們讓她提前去别人家裡送些東西,聯絡感情,了解情況。
可她不願意。
哥哥在别人家生活了接近十年,有感情基礎是正常的事,現在去拆散别人确實并不合适。
剛才在聆鏡裡面,她的手機就收到數條郵件,全是希望采訪她的媒體。
她現在未來一片黑暗,爹不疼娘不愛,指不定哪天就被房東趕出來,露宿街頭的形象有什麼好采訪的。
一一回絕。
“生活不算富足,還算過得去吧。”
池晚桑卻沒有理會她的撒謊,“如果确定會入職,最好辭了奶茶店的工作,我們不能有太分心的員工。”
“你,怎麼知道?”秦疊有些怔愣。
“味道。”
兩個字足以解釋,他沒有繼續在一個話題上糾結。
“沒有讀研的打算?”
她猶豫了半秒,“對,沒有。”
“好。”
考慮到秦疊,他沒有讓場景變得尴尬,似乎像是一個事後的背景調查,正要轉身進門時,秦疊叫住了他。
“那個,能,問一下你眼睛是怎麼回事嗎?”
池晚桑的腳步明顯停頓半步,腳腕有些踉跄地撞在台階上。
簡單的三級階梯,在他面前并不容易,被秦疊唬住了節奏,忽然間有些重心不穩。
就在快要倒下去的瞬間,一個男人上前扶住他的胳膊。
有驚無險。
黑色鴨舌帽,黑色口罩,如果不是做賊心虛的人,就是躲着狗仔的明星。
秦疊從他僅露出的眉眼裡,感到一絲相熟。
“沒事吧?”
聲音也刻意僞裝了些。
池晚桑有些失神,讪笑了笑,“沒事,謝謝。”
男人動作利落,将他扶正就匆忙離去,餘光間對秦疊似有所閃躲。
在她也想說聲謝謝的時候,男人壓低帽檐加快了腳步。
有必要跑這麼快嗎?難道怕池老闆感謝他,給他幾百大洋的感謝費?
秦疊還沒來得及為剛才的唐突解釋,又一個女人對着池晚桑沖了上去。
“您是盲人嗎?方便接受我們的采訪嗎?我們正在做一個關于科普盲人生活的專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