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燈開關的位置并不熟悉,摸索了半天,随着咔哒一聲,屋裡瞬間亮了起來。
牛奶盒擋住了整個鏡頭,看不見房間的陳設。
經此一事,秦疊原諒這人的謹慎。
在黑暗裡,習慣了将自己包裹起來。
小心一點不是錯。
“鏡頭拿近一點……今年……一……月份過期了,最好還是不喝了吧。”
秦疊眼珠都快瞪出來,想不到這還是個體力活,手機彈窗跳出一個消息。
“又更新了,真好。”
鏡頭那邊傳來兩聲輕笑,沒有不友善的意思,好心情似乎也能傳染,那人笑道:“你還挺喜歡自言自語的,那再見了,謝謝你。”
秦疊有些尴尬,下一秒卻在移動的鏡頭裡看見旁邊的藥盒,生産日期都是三年前了。
她意識到了什麼,忽然疾聲說道:
“等等,牛奶盒旁邊的藥也過期了,不能吃了,抱歉,我不是故意偷窺您的隐私。”
鏡頭頓了下,男人的聲音柔和了幾分,卸下大半的僞裝,有些無奈,“好像有感冒的預兆,那就不吃了,謝謝你,麻煩了。”
似乎是為了讓她安心,鏡頭裡出現一隻手,将牛奶和過期藥品都丢進垃圾桶。
畫質雖然不算清晰,可還是看得出來這雙手指節分明,太過白皙甚至在關節處透出淡淡粉嫩。
“不麻煩,你,你的手很好看。”
心裡想的什麼,就這樣說出來了。
“謝謝。”
“不客氣。”
退出軟件,秦疊還有些愣神,在原位上放空了半晌。
在軟件上,如果沒有意願,隻會和這些人聊這麼一次,這種感覺有點像小的時候,小孩子沒有通訊工具,拿着一次性的廢紙寫上想說話的話,到處傳紙條。
紙條送出去,就不會再收回來,和每個人的童年一樣。
她和哥哥在爸媽眼皮子底下寫作業時,也會傳紙條,說悄悄話。池晚桑來蹭飯的時候,上面偶爾還有他的字迹。
他們送出去的話,停泊在了秦疊這裡,她放在一個小盒子裡,這麼多年,都沒扔掉。
但是兩個人,卻相繼離開了她。
依照着白天陳藻展示的配音片段,隐隐記得池晚桑使用過的幾個網名,她嘗試着去搜索池晚桑的作品,卻忽然在衆多視頻裡一下子看見熟悉的畫面。
當派大星成為詩人——泰戈爾精選。
這篇的播放量最少,配音很小衆,但所有記憶一下子重疊。
初中時候,最早接觸到的外國詩人便是泰戈爾,秦疊覺得池晚桑的聲音很适合念詩,每回需要背誦的課文,都纏着他念一遍。
大學在宿舍睡不着的時候,偶然的機會在網站上看到過這篇獨特的念誦。
她以前說過,覺得泰戈爾的詩很美好,像粉紅色的泡泡,如果是派大星的聲音念出來,會别有一番韻味。
像是在海底築造了一座華麗城堡,珊瑚點綴,珍珠照亮,稚嫩的聲音輕唱深意的文字,如夢似幻。
之前還以為是哪個志同道合的博主。
原來是他。
他還記得。
視線移到架子上的望遠鏡,此時歹人又起了賊心。
池晚桑,回去了吧?
眼睛又看不見,别一直和那些人混,小心把自己給搭進去。
她的身體卻很誠實地将望遠鏡擺好。
她就是關心一下老朋友,嗯,沒什麼。
這次池晚桑很順利進入了她的鏡頭。
暖色燈光下,他面前擺着一本書,細長的手指在上面摸索,嘗試讀懂盲文。眉心不時微蹙,不知道是内容不太好,還是壓根讀不懂。
“不過,他看書需要開燈嗎?”
秦疊逗弄窗台邊的含羞草,小草被觸碰到,立即羞澀地合攏葉片。
“你也覺得不需要是吧,可能喜歡這種感覺吧?”
視線右下角有黑漆漆一團,秦疊以為鏡頭髒了正準備伸手去擦。
那團黑色上忽然長出兩隻棕色的眼睛,而且,直直地朝自己看過來。
怎麼,有些心虛呢……這狗視力這麼好?
看得秦疊有些毛骨悚然。
此時手機響動。
“我不是變态,不是變态。”
手忙腳亂間,亂了陣腳,捧過手機來看,卻更讓她心頭一緊,呼吸暫停。
陌生号碼。
究竟是無聊的廣告,還是最後的宣判?
秦疊顫顫巍巍将屏幕中心的按鈕滑向綠色,拜托一路綠燈啊。
“是秦疊嗎?”
池晚桑的聲音。
“是。”秦疊感覺自己喉嚨被人夾緊,艱難地發聲。
不會要報警抓她偷窺吧……
“這裡是聆鏡光合工作室,今天你來我們這裡面試,大家綜合考慮了一下,恭喜你被錄用了,不過需要經過三個月的實習期,可以接受嗎?”
秦疊大腦一片空白,小工作室就是效率高啊,之前投簡曆三個月才收到面試通知,再三個月才會有最終結果,今天竟然一天就搞定了。
“可以可以,非常可以!”
“我們很欣賞你的專業能力,你加入後就是工作室第一個專業的人了。不過還得提醒你一下,工作室沒有什麼宏大的願景,可能一直這樣發展下去,你能接受嗎?如果和你就業前景有沖突,可以拒絕。”
“沒有,沒有沖突,我來!”
佛系,不卷,工資待遇不錯,還有什麼值得猶豫的。
“好,歡迎加入聆境光合,你的微信号是手機号嗎?”
“是的是的。”秦疊激動得每句都恨不得變成疊詞,說上三遍。
“好的,明天見。”
“再見再見。”
不一會兒,池晚桑的好友申請就來了。
頭像還是之前高中的校服,紅白配色。
這個人還挺念舊。
秦疊發過去一個打招呼表情包,以示禮貌。
桑:【對了,以後少吃泡面,垃圾食品對嗓子不好。】
秦疊有些懵,他怎麼知道?還是老老實實回複,老闆說得都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