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夢真的黑曆史不少,比如她仍然記得自己的第一個Q○名叫“浪漫主義者”,咯噔到無論哪個知情者提起、她都得當場化身尖叫雞。
但她确實身體力行貫徹着“浪漫”二字。程夢真理解的浪漫,是苟且,是平庸生活裡精疲力竭的頹廢,也是從未停止向上的夢幻。
最後很有可能是一場空。——所以選擇不去看,Remedy就這樣戴上了墨鏡。
就像高速運轉的螺旋,帶動周圍原本無動于衷的小小齒輪。
決賽現場仿佛是最下等的火車車廂,隻有站票。腳下“哐哐”響着的是車輪,一個個齒輪跳起來,于是火車前行的聲音變得不夠真切。
各種音調的雷同歌詞,卻能讓觀衆熱淚盈眶地跟着呐喊,中間穿插着洩憤般的話,每個人都能垂頭喪氣地跳動。
“我們做不成朋友——”
“我*你*的加班!我*你*的老闆!”
“我們做不成朋友!”
“再扣薪就你紮小人——”
聽起來私人恩怨不小啊。李樂摸索着旋律輕輕點頭,禁不住莞爾。
Raye,能寫出這樣一首歌,可真有你的。
隻可惜作為Remedy的直接推薦人,舉賢要避親。李樂向來以發條人生為重,她是發條人生的Happy,出去代表的是樂隊的顔面,總是盡可能地降低對團隊不利的輿論。
隻是發條人生似乎沒有這個覺悟,推薦的樂隊都是什麼貨色,有點東西但不多,就着關系和裙帶借東風,李樂實在看不上。
隻有Remedy,最争氣。
音樂戛然而止。陳詩如收回在頭頂拍熱氣氛的手掌,再度握住話筒時像在緻謝。
她也的确道了謝,力度充沛的聲音驟然松開所有的激憤,變的柔和、恬靜。
“感謝各位。”
慢半拍的尖叫聲讓程夢真下意識摸了摸耳垂。
她戴着墨鏡,神經錯亂似的光線不再刺得眼睛痛,缺點是觀衆的面孔看不清楚了,像一個個騰空而起的煙圈。
也不知道燈光師吃錯了什麼藥,程夢真很慶幸自己歪打正着提前準備了一手。
作為主辦方之一,陰影中的中年男人同樣對現場的光線感到不滿。
“誰讓燈光師這麼調的?是他們喜歡的小樂隊發工資還是隐星?”不過是另一種層面上的不滿意,“我*,還幫忙炒熱氣氛,他*的一個個都不想幹了。”
他滿口髒話,一旁的場務敢怒不敢言。燈光師肉眼可見是在幫倒忙,總不能因為Remedy實力過硬就睜眼說瞎話吧?
“調音師呢?都死了?不會搞點破壞?”
“……您也沒提這事。”雖然不擇手段,但也沒到那麼明顯的程度。
中年男人又罵了一聲,比之前都要髒:“救濟唱得這麼順利,你們幾個的工資就别想順利拿到手——”
我*你爹的黑心老闆,是沒聽說過強捧遭雷劈吧?!場務剛剛還在跟着Remedy一起嗨,沒想到轉瞬就能用上了。
真的,必須得承認一點。
——Remedy殺死了比賽。
他們拉手,然後向觀衆席鞠躬。
不知道從誰開始呐喊:“安可!”
“安可!”
“再來一首!”
台上年輕的成員面面相觑,像一群上課鈴響了廁所卻還沒排到的高中生。
繼續唱下去當然不可能,主持人連忙上台救場,Remedy趁機溜回休息室。
一到裝修宛若Love Hotel的休息室,程夢真摘下墨鏡,往椅背上一靠。
非要形容,她現在覺得死而無憾。想象過無數次的現場,都比不上今晚。
其他四個人怎麼鬧都跟她沒關系了。程夢真頂多舉起手,被挨個狠狠地拍上一下,就算擊過掌了。
喘口氣的工夫,程夢真靠在陳詩如的肩膀上,借着她的背阻攔鏡頭。
反正都結束了,又不是錄綜藝,看一眼手機也沒什麼大不了吧?
不出她所料,顧思伍發了超多的表情包,還有短促的語音。平時他就總是纏着程夢真要隔空kiss,程夢真當然知道那是什麼。
聽聲音就留到等會兒吧。
休息室内的轉播屏幕傳來桃子夾起來的萌妹音。程夢真知道這隻是前菜,正式表演會很硬核,所以她一臉正氣地擡起頭,好像剛才根本沒有開小差。
結果不是意料中的死亡金屬,而是很輕盈自在的Soft Rock,用舒緩的旋律唱從地獄黑核變成水果妹的過程。
桃子的本音并不清甜,甚至有種凜冽的冰霜質感,“我漸漸喜歡這樣的自己……”用這樣的嗓音溫情地唱起過往,無疑是個大殺器。
至少程夢真覺得,如果她是評委,哪怕看在水果妹決賽勇于創新的份上,都會将手裡的一百票投給她們。
“……這就是我們的故事。”
唱到最後,桃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沒有穿裙子,一件看着就很舒适寬松的運動褲便于唱的過程在舞台上走動。
Hidden Star對每個想要真正出頭、登上大雅之堂的樂隊來說都很重要。
所以,你們會帶來怎樣的表演呢?
看着最後的白銀騎士上場,程夢真如是心想。
他們用的是水果妹剛剛用過的講故事牌,煽情不夠,唱“你說退一步海闊天空,我說你不懂,進一步才能渡過寒冬”。
複賽結束,早早有風聲的白朔順利磨出了這首《Our Time》,找回了白銀騎士的常見風格。驚喜不足,但很穩當,能讓粉絲為那股熟悉感買賬。
倒沒有刻意羞辱的意思,程夢真十分真誠地認為,單白朔那張臉蛋也能讓人買賬,走偶像派的路子沒什麼不好。
至少靠臉吃飯,腰包會很容易鼓起來。
結束時,白朔親吻了話筒,引起迷妹的尖叫。
程夢真跟前排的主唱咬耳朵:“你是不是也該扔個墨鏡什麼的?”
“那樣我的眼睛會被閃瞎。”陳詩如意味深長看了她一眼。
白銀騎士下台,眼下真正到了臨門一腳的時候,程夢真的心反倒冷卻下來。
無論怎麼樣,她,Remedy,他們的表演對得起觀衆,對得起比賽,對得起音樂本身。
幾分鐘的熱度需要預謀,還有熱愛,程夢真覺得他們已經做到了最好。
比賽結束,主持人重回舞台,身後的大屏是八支樂隊的實時票數。
程夢真看一眼,在心裡毫不意外地棒讀:哇哦,白銀騎士射出去了。
在《Our Time》裡,白朔将自己和白銀騎士的緣分定義為逐夢滾圈的平凡人的幸運。
實際上,他可不是毫無背景的普通人。
主辦方再一次向場務确認:“你确定問卷篩選出的百分之六十都是白朔的粉絲?”
他很清楚捧的人是誰。白銀騎士裡的其他人頂多是跟白朔這個大少爺一起順道飛升的雞和狗,他們願意做背景闆也不傻,因為有利可圖。
“對,我們嚴格選擇觀衆,而且放寬到了将近百分之七十……”
男人看了眼屏幕,整個頭好像在沸水裡滾了一遭,泛起鮮豔的紅:“那你告訴我,為什麼兩個樂隊票數咬得這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