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死心,把瓶子翻過來倒了兩下,好像能憑空再變出一粒來。
一粒就好,求求了,她今晚非常需要這個。
“啪嗒”,幹燥劑掉出來了。
确實一粒都不剩了。
晏甯撿起那包幹燥劑扔進旁邊的垃圾桶,低眉時瞥見自己同樣空落落的手腕,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幹,枯坐在地上。
不知道從哪一天起,在晏甯的生活中,沈濯留下的痕迹已經很少很少了,三年前她匆忙從香港回京,行李幾乎都丢在租住的公寓裡,拜托Julia幫她處理,手頭和沈濯相關的東西,隻剩下那串檀木佛珠。
去年在香港拍攝,閑暇時陪蕭知許去中環逛街,在街頭偶遇Julia,她留港做律師,也談了一個香港男友,粵語講得流利,晏甯口音也被她帶歪了,但一開口,竟然一句話也想不起來怎麼說。
Julia笑着說誰能想到你當年粵語講的那麼好,怎麼也忘了呢。
是啊,怎麼也忘了呢。
那些在香港讀書的日子,那些耳鬓厮磨的點滴,像是一場遙遠虛無又绮麗的夢境。
怎麼就,沒有了呢。
“啪嗒”,一滴淚落在地面上,很快聚集成一小灘水漬,在暖灰色瓷磚上靜靜閃着水光。
視線模糊,瓷磚花紋晃出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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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從香港到紐約,再從紐約到北京,一直陪在沈濯身邊的助理——祁溫言敏銳地察覺到沈濯心情不好。
酒店五層有一家威士忌吧,燈光昏暗,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沈濯一言不發,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期間拿出手機看了兩眼,臉色更臭了。
即便是深夜,晏甯拿到金鐘獎影後的熱度依舊居高不下,更為人樂道的是她和楚浔的關系。
有粉絲剪輯了過往的采訪片段,楚浔公然表示《十年一覺》是以晏甯為靈感而創作的劇本,向來挑剔的導演誇贊她是細膩感性、有天賦的演員,鏡頭一轉,金鐘獎現場,晏甯手握獎杯,彎腰扶着話筒,在萬人歡呼中,隻對一人說感謝,眼角眉梢中流露出發自内心的笑意。
一片彩帶落在她的長發裡,沈濯的拇指擦過屏幕上的人影。
打開評論,網友紛紛留言:【大導和影後,好般配啊,你們兩個能不能原地結婚!】
【回樓上,他們倆結婚不結婚有區别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倆有三百天都膩在一塊,别是真背着我們偷偷談戀愛了吧?】
沒勁。
沈濯扔掉手機,仰頭喝光一杯威士忌,喉結滾動,酒精的辛辣從食管一路燒進胃裡。
他覺得傻逼極了。
他根本不順路,淩晨跨越小半個北京城送人,得知她連房子都是人家幫忙選的。
“那個,老闆……”
祁溫言小心翼翼地開口,想跟他說我理解你遇見前女友心情不爽,但你大費周章地回來不就是為了遇見前女友嗎,你看對面寫字樓的燈都熄了,行行好咱們還是回去洗洗睡吧。
沈濯沒聽見,忽然叫他:“祁溫言。”
祁溫言下意識:“怎麼了老闆?”
“你說她是不是沒有心。”
“誰?”
許是深夜腦子不好使,祁溫言立刻反應過來,自己多問這一句真是傻透了,除了晏甯還能有誰呢。
沈濯用“你腦子壞掉了”的目光冷冷望向他。
祁溫言讪讪地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這個……”
“行了。”沈濯打斷他,“别費那個勁給她找借口了。”
祁溫言于是沉默。
關于晏甯到底有沒有心這件事,祁溫言認為自己其實很有發言權。
早在沈濯追求晏甯的時候,祁溫言作為旁觀者,就在心底問過無數遍這個問題。
問的次數多了,祁溫言就知道了,能讓人問出這個問題的人,本身就是沒有心的。世界上有情種,自然就也有那麼一部分人,他們天生不會愛人。
晏甯是後者。
乍和她接觸,隻會覺得她是個“溫和的老好人”,她說話溫聲細語,從不會當面讓人難堪,如果有事情拜托她幫忙,她也很樂意效勞。但時間一長,祁溫言就發現,她隻是當所有人都是“可有可無的旁人”,像獅子守着領土一樣嚴格守着私密的邊界,沒有人能走進那片領域,就連沈濯也是。
沈濯走一百步,晏甯就會往後退一步。
祁溫言曾經打趣過他們倆,說晏甯就是天生來克沈濯的。
沒想到一語成谶,溫潤如水的女孩子,傷起人來最心狠。
祁溫言在心底歎了口氣,又去看沈濯,他望着窗外北京的地标性建築出神,不知在想什麼,眼中沒有了冷意和嘲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濃到化不開的無力感。
他很少見沈濯這副樣子,即便是當年分手時也沒有。那時候沈濯把自己關在酒店房間裡半個月,再出來時又恢複了往常果敢冷硬的氣質,帶着他去紐約。
商場上他殺伐果斷,祁溫言從大學一畢業就跟着他,覺得自己沒跟錯老闆,這樣的人,在感情裡落了下風,也隻能束手就擒。
酒吧的歌單切到陳奕迅。
“誰都隻得那雙手靠擁抱亦難任你擁有
要擁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誰能憑愛意要富士山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