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十點。
宋澹奚敲打鍵盤的動作停住,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然合上電腦,往後仰去,用手背捂住眼睛。
“忽然說這種話……”他小聲咕哝。
他說話聲音太輕,隔着玩偶服根本聽不清。
小熊湊過腦袋,想聽得更清楚,卻驚異地發覺他的耳朵紅了。
她慌張地比劃:怎麼了?中暑了嗎?
宋澹奚重重地舒出一口氣,别開臉:“笨蛋禁止說話。”
小熊:“……”
小熊委委屈屈,她本來就沒說話,是比劃的。
小熊炫耀般地拿出新手冊,十分大方地分給宋澹奚,讓他成為第一個擁有的人。
她戳戳他的胳膊。
宋澹奚這才轉頭看她,耳根仍有紅色。
“是什麼?”
不過兩眼,他就認出了這本手冊的作者,和之前那本宣傳冊的可愛畫風如出一轍。
是姜栗畫的,那個安靜又細心,膽子卻很小的女生。
那個雨夜的場景曆曆在目,在大雨中抱着自己哭泣的女孩子,黑發是濕的,眼睛是濕的,本就白皙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在她蒼白而彷徨的臉龐上,宋澹奚像看見了兩個月前的自己。
他送她回宿舍時早已過了門禁時間。
宿管阿姨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他給母親打了電話才讓宿管阿姨放棄報警的念頭。
那晚女孩子渾身濕透了,他沒有看她。
向阿姨确認她已經到宿舍了,他才離開。
“你認識她嗎?”宋澹奚随口問,“這本手冊的作者。”
小熊被宋澹奚的話吓了一大跳,連忙搖頭,手忙腳亂地解釋自己完全不認識這個作者。
吓得她差點兒逃走。
宋澹奚沒多問,饒有興緻地翻着小冊子,看到有趣或治愈的畫面便彎唇一笑,難以從他臉上移開視線。
小熊撲通狂跳的心髒慢慢安穩下來,猶豫片刻,小心翼翼地問——
你呢,認識她嗎?
宋澹奚輕“嗯”了一聲:“她是我母親的學生,很聰明,也很擅長發揮自己的特長。”
他指的是這本小冊子。
宋澹奚想起什麼,頓了頓,補充道:“我們隻是見過幾次,并不熟絡。”
小熊沮喪地垂下腦袋,無聲地歎了口氣。
在韓老師辦公室幫他修剪植物的時候,他還說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喊他,結果到了嘴裡就是并不熟絡。
她氣哼哼地轉過腦袋。
小熊決定一天都不理他。
隔天,姜栗是卡着點到的。
她熊熊祟祟地從樹後探出腦袋,宋澹奚已經出現在了草坪上,腳邊是那隻熟悉的狸花貓。
剛探出頭就被發現了。
“早上好,熊小姐。”宋澹奚笑着和她打招呼,“又見面了。”
小熊:“……”
居然又來了。
他連着兩天從早上就出現在公園。
從晨曦初綻到落日時分,他始終在她左右。
她在深夜的某個時刻也會猜想,他是否也和她一樣,不舍這夏日的終結。
早上好。
她磨磨蹭蹭地走過去。
小狸花親昵地蹭過來,在她腳邊打滾,像之前無數次那樣,似乎從不覺得自己被拒絕過。
姜栗在青州濕地公園觀察動植物半年多,很早就認識了這隻小狸花。那會兒它才丁點兒大,現在快一歲了。
從前這隻狸花便愛親近她,沒克制住的時候她也給它順過毛。
但大多數時間她都狠心不為它停留。
宋澹奚見小熊僵在原地,立即俯身抱起這隻狸花貓,詢問道:“你怕貓?還是貓毛過敏?”
他和她拉開距離,眼裡有憂慮。
小熊搖頭,慢慢上前,和宋澹奚懷裡的狸花貓對視,這雙澄淨漂亮的貓眼正看着她。
她透過眼睛看到生命的重量。
小熊比劃道:它很調皮,經常和别的貓咪打架。
宋澹奚詫異地看向懷中的貓,親昵地捏捏它的耳朵,低聲問:“這麼會撒嬌,怎麼膽子這麼大?”
溫柔缱绻的語氣,讓人耳根發麻。
她盯着宋澹奚摸小貓耳朵的動作,幾乎能想象到他是怎麼摸小熊耳朵的,也是這樣親近、難以拒絕。
狸花貓舒服地眯起眼睛,姜栗的耳朵隐隐發癢。
似乎那隻漂亮的手摸的不是貓耳朵,是她的。
她慌忙道:我去工作了。
宋澹奚看着小熊跑遠,苦惱地對小狸花道:“昨天惹她生氣了,一天沒理我。今天不會又不理我吧?”
整個下午,宋澹奚寸步不離地跟着小熊,甚至故技重施,搶走了她的手冊,快速完成了她的工作。
小熊:“……”
她是不會把工資分給他的。
臨近下班時間,小熊終于舍得理他。
宋澹奚松了口氣,深黑色的瞳孔注視着她,嗓音微低:“今天落日的時間很早,能陪我看一場日落嗎?”